【灵寿原创·白笑语】一芥草民
二奶奶知道女儿脾气犟,她躲在墙外偷看,见状不由叹口气:“这脾气!这脾气!”摇着头往外走,刚拐过弯,迎面走来几个醉醺醺的伪军,一个个敞胸露怀,看见她,象见了怪物似的大叫:“呀嗬!这娘们脚大!”
“脚大愁嫁,哈哈哈哈——”
“去,小娘们,给老子们拿俩鸡蛋!”
“狗汉奸!”二奶奶心里骂一句,却不敢返回,怕连累儿女,只道:“俺家没鸡蛋!”
“放屁!快点拿哩,不然老子们不客气了!”
丑妮二旦听得吵嚷,都跑了出来,二奶奶急向他们使眼色:“快回家!”一边挡着伪军:“真的没有,俺家没喂鸡!”
“我看你他娘的是肉贱,啪!”一个耳光,打的二奶奶眼冒金星。
“嗖——”二奶奶本能地举起粪筐,顺手朝打她的伪军砸去。
“呀哈!真敢太岁头上动土,都给我上!”
几个伪军一哄而上,拳打脚踢。其中一个嫌不解气,拔下井旁长得又粗又壮的葵花,劈头盖脸朝二奶奶打来。
“娘——”
丑妮和二旦同时扑上来。
“去你娘的龟孙子!”
一个伪军抬手一拳,将二旦杵个跟头;另一伪军飞起一脚,将抱着他小腿的丑妮踢出好远,差点撞到墙西白五保家的后墙上。
“丑妮二旦,快跑——”二奶奶喊。
丑妮一咕噜爬起来,撒腿就跑。她一口气跑到村公所,咚地撞开门,看见父亲,爹也没喊出,就哇地哭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外人面哭。
“怎么了孩子?怎么了?你娘又打你了?!”白中同惊慌地奔过来。
“打我娘哩...呜...伪军打我娘哩!”
“啊——”
中同抬脚就走,当他急急赶到家时,伪军们还在打,几节葵花杆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住手!”他大喝一声,奔上前,怒冲冲抓住两个伪军的衣领,“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敢打我媳妇!走,找你们队长哩——”
“白、白村长——”
这几个伪军,虽然晕晕忽忽,但中同他们还是认得的。这个一村之长,常与他们的顶头上司推杯换盏。娘哎,原想施施威风,泄泄怒气——自抢粮以来,他们三天两头挨鬼子的骂。只说惹不起鬼子,惹不起八路,惹个平民百姓总是惹起的,却偏偏惹了村长的老婆,真他娘晦气!见中同拽着他们脖领子不放,直向另几个同伴投去求救的目光。
那几个伪军也自知下错了手,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走!都给我走!让你们队长见见你们的本事多么大!”
“哎呦村长、村长,您消消气,消消气——”此时,四周已围了好些乡邻,住中同稍西的白石牛走过来劝道:“这几个长官也是喝多了,是不是啊?”
“啊,是,是...”一个伪军见有人帮他们说话,忙上前点头哈腰:“白村长,我们确实多贪了几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您老高抬贵手,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是呀,是呀,都怪我们有眼无珠,赶明儿,我们在“福阁居”摆下酒菜,与您老和尊夫人赔不是,您看,您看——”
中同想,区上刚传下话,让配合营救在反抢粮战斗中被捕的三名武工队员并瓦解一批伪军,想必石牛(他是村支部书记)想以此为突破口而接触伪军吧?于是,他缓了脸色,就坡下驴,“好吧,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就不和你们计较了。记着,福阁居里见!”
“哎,一定,一定。”几个伪军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灰溜溜地走了。
早有虎头娘、傻福娘等乡邻把二奶奶扶起,中同过来问:“没事吧?”
“没事,就有点心慌。”
“那快去躺一下吧。”
“哎呦!”二奶奶一迈步,腿一颤,不由地叫一声。
“怎么了?”
二奶奶捋上裤腿,“啊!”只见她的膝盖肿肿的,紫青紫青。
“狗日的王八蛋,就有本事打老百姓!”西邻白二黑(他家角门与中同家错门)愤愤地骂一句。
“这世道,老百姓可没法活了!富贵的儿媳妇,到现在还起不了炕呢!”
前几天,福贵的儿媳妇正推碾,忽然进来一队鬼子伪军,虽然她脸上抹着灰,但鬼子不知怎么就看出她是个少妇,上前动手动脚。她一急,连箩子带豆瓣带豆皮一齐砸向鬼子。那鬼子恼羞成怒,不仅大打出手,还指示伪军给她灌辣椒汤。灌饱了往外擀,擀完了再灌,直折腾的人奄奄一息,再狠狠地踩了几脚方才罢手。
“这世道,唉,唉——”
人们叹息着,跟进屋,相帮着铺上炕,让二奶奶躺下,说了些宽慰话,告辞而去。
人们一走,二奶奶支撑着坐起来,“我去纺会棉花,听说县城比咱这儿贵一毛钱呢,去那儿赶个集,卖了线子买个新拐子。”
“唉呀,一三六八,县集有的是,急啥?好好躺着,我去叫先生。”
“叫先生做甚?锤头巴掌不着重,歇一会就好了。”
“那你好好躺着,菜,我去摘,棉花,以后纺。”
二奶奶实实在在躺了半天一夜,第二天,说什么也不躺了。“一天能纺一斤棉花,老躺着行?”说着,就一瘸一拐的去了窨子。这个女人,身板硬实的似块铁,整日无乏无困,昨天是心慌的难受,否则,昨天也不会躺。
文/小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