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河口村 首页
醴陵爱情故事——你有多倾城时光它不知道

醴陵爱情故事 | 你有多倾城 时光它不知道  


  
没有谈过情

就已受媒妁之言成了婚

没有说过爱

却将爱的真谛溶入了携手走过的风雨五十年


1

你的面子 我愿意成全


沩山确实是个好地方,山峦秀美,古树参天,僻静深幽,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顶蜿蜒而出,与不知名的山花和山脚下的土路为邻,一直叮咚向前,流向逐次开阔的农野。

可别小瞧了这一冲角落,这里可是盛产瓷器,那些杯子,碗碟,汤匙,每天源源不断地被一辆辆人工土推车推出去,推至十里外的县城的渌江河姜湾船埠头。

人们习惯称推土车的人为担脚的或推脚的。推脚是个纯体力活儿,一车推起有一百五六十斤,主要是路途远,所以除了体力还得有耐力。

金满子,一个很瘦且皮肤黑搭的年轻人,也是这三三两两的土车子推货的队伍中的人之一。

象往日一样,他装上了一千五百片汤匙,酱黄色的草帽一戴,扁担上肩,走。一边又将裤袋的白色汗巾也搭在了肩上。一趟,可挣五毛钱,一天推得两趟。虽说是异常辛苦,但一元工资可以安顿一大家子一日的生活。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日子谁不是这么苦巴苦挣?

走出瓷窑不到二里,金满子一边听着土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一边朝小路的拐弯处张望。

走近了,等在路边的是一女子,二十几岁,高高的身材,鱼碧色的旧布衫衬出一张眉清目秀的瓜子脸,鼻梁上的几颗雀斑更显出白晰的皮肤,一条乌黑的长辫子垂在脑后。她取下斜跨在胸前的军用水壶,递给金满子:“喝一口泉水,快拿出5百汤勺来。”

“堂客,说了今日你不要来,我推得动。”金满子放下扁担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水。

女子掀开土车上遮盖的干槄草,取出一扎一扎的汤勺放进自已带来的两个土布袋。笑着白了他一眼:“叫你不推这么重,你又好面子,你瘦得豆豇一样,我不帮你一把,你那个身子骨禁得住?面子明天到哪去好?”他不好意思地傻笑,赶紧帮忙扎紧布袋口,忍不住对她说:“堂客,你今天蛮好看。”

“又说没用的宝话!”女子又白了他一眼,霞飞脸上。

女子名池池,做事麻利,风风火火。钩子扁担挑着两袋货就往前走:“我先走,老地方等你。”

看着自己老婆闪出韵律一晃一晃的背影渐远,他也重新迈步,此时肩上轻松多了,土车子的吱呀声响得更欢了。

终于距城里不远了。推了快二个小时了,左右换肩仍是肩胳膊发麻,可能是习惯了倒也不疼。金满子看到老婆已等在前面老地方,加快了脚步。

池池望望前后,没人,赶紧将布袋的汤勺取出放回男人的萝筐,自己的扁担空钩子对勾着,折好两布袋捆在钩子上,又掏出方格布手帕,在满脸淌汗的男人脸上抹一把:“也不晓得擦擦,我回家做午饭去,你快去快回,我和四个娃等着你。”

金满子心有惭愧,池池凡事都替他想。他身体比不得其他推脚的那么壮,不装那么多,又怕同行笑话,硬着头皮争面子。池池知道那一土车子货太重,头天就带了条麻绳准备帮他去拉车,他死活不肯:别人看着我推点货还要堂客在前面拉,我还是男人吗我?之后,池池就改了方法,象今天这么不动声色地在两头两尾帮衬他,支撑着他的男人的那份虚荣和逞能。


2

外当家内当家 合当一个家


金满子祖上几代是地主,沩山那一带都是他家的租子。到他成人,正好打土豪打地主,自己的小脚老娘批斗怕了,投河了。才娶了池池几年的金满子和哥哥分了家,只分得一块银花边。池池拿去当了三块三现钞,打个灶就去了二块八,剩下的五毛钱就是一家人的全部细软。

孩子的陆续临世,家庭生活负担更重了。所幸池池从小锻炼惯了,最能吃苦耐劳,啥事也能干,家里家外忙和,还特能理解丈夫。凡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相濡以沫,举案其眉,大约就是这个样子吧。

后来,两人都进了东堡的大林瓷厂。金满子干的虽说是三班倒的烧窑的工种,但比推脚的活还是轻松些。池池除了烧窑的男人工种,其他哪个岗位都做过。

有时候,金满子指着外面一片片绿色的田野说:“池池,咱爷爷可是坐着轿子去收租,有人跟班提钱袋子去打牌……”池池制住他:“那是旧社会,你少说,批斗起你来请你死鬼。倒是成日天说地主怎么怎么的,你小时候家里可是三餐大鱼大肉的?”“哪有,桌上顶多也就是一碗咸鱼或者豆鼓辣椒。”金满子连忙说。池池笑了:“难得怪,你个没落地主崽子,一日三餐就喜欢呷豆鼔辣椒!”

也许是自小没忍饥挨饿过,也许是自己成为一家户主后才体会到柴米油盐的不易。金满子对钱就看得很重,钱,放在自己手里才安心,所以,他当家。当家却并不一定作主,池池虽是一介民妇,凡事却非常有主见。家里要添置什么,人情往来该怎么送红包买礼物,亲戚朋友来开口借钱与否,都是她说了算。有时候金满子觉得人情做重了,哪笔钱借不得,不愿意拿钱出来。池池就会劝说:“礼是礼尚往来,你做初一他还十五,借钱,是救别人的一时之急,他感恩你一世。大方的人,不吃亏。”

金满子自然说不过这个在娘家时就有主见有威望被侄辈们称为“叔叔”的堂客,虽不情愿也还是将钱数了又数递给池池。二人相视一叹,一笑。

在外,大家都知道金满子是当家的。在内,谁也不明白其实充其量他就是个临时保险柜。二人却一生都各安其好,不越雷池,拮据的前半生也好,通扯的后半辈子也好,从来没有为钱红过脸。一个喜欢钱握在手的快感,一个享受钱花出去才是钱的乐趣。


3

让你痛苦 我不忍心


池池生了六个孩子,夭折了两个。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医药和食物一样短缺的年代,做娘做爹的眼睁睁地看着几个月大的孩子离开,眼泪断线地淌,想死的心都有。

那天晚上,池池说:“金满子,我们再也不要生孩子了,难养。”金满子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没过几天,金满子进了医院。池池赶到时,手术已经做了。“你为什争着来结扎?那天不是商量了等下个月我就来扎吗?”池池生气地质问他。他强露欢颜:“池池,你这几年都累垮了身体,又有头疼顽疾,扎不得。我扎一样的,看我多精神。”

平时最爱笑的池池一瞬间哇的一声哭起来……

夫妻俩没有说过情呀爱呀的,只知道人生路上哪个坎有危险,就争抢着自己上。

这一次,池池没有抢赢。


4

不怨岁月放弃我  不放心未来为难你


进入老年后,金满子保持着一贯的精瘦,千金难买老来瘦,他的身体特别硬朗,医院就别想挣他一分钱。但他特别怕死,每年生日前一天就会看电视里的天气预报,然后观天色,最怕生日那天下雨。他特信那个民间说法:人老了生日那天下雨就过不了下个生日了。孙女们总是说:爷爷,你活得一百岁!他就笑得眼睛一条缝。

池池就会笑他:“老头子,你是只怕死鬼,我是不怕,要死就死,只要莫在床上捱日子,莫害后人打转神,就是修为了。”完全是一种视死如归的淡然。

本来就又是心脏病又是高血压又是头痛的池池,还添了一个最麻烦的糖尿病。每年得进医院住一两回,但病情总在恶化,健康状况一年不如一年。

那年秋天,池池被医院辞退回家。卧床的她被病痛折磨得精疲力竭枯瘦如柴,说话都词不连贯句不成段了,日子以小时计算了。那天,金满子老泪纵横地守在床边,全家人也都守在床边。池池抓紧金满子的手:“唉,我……我要走了,你是……是讨嫌的人,莫……莫去招人嫌……”

聪明绝顶的池池当着全家人的面在生命最后一个瞬间说出最后的一个担忧,也就是告诉大家今后要好好对待自己再也不能相伴了的金满子。

爱人,你有多倾城,时光它不知道。

一份烂熟于心的感情,就是发自内心的懂得,是一种难言的柔情,入心入肺。即便从此山高水远,深深的牵挂已铭刻在彼此每一个未来的日子。


后记:故事是真实的,因为两位主人公金满子和池池就是我的爷爷奶奶。如果仍在人世,爷爷是90岁,他的池池是8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