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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久了才会被理解的亲情
 
    父亲节来了,这一节日似乎只是简单的存在,甚至少有人提起,这是不对的:倘若母亲是海,父亲便是山!

  大多数年轻人写母爱,而中年人则写父恩,因为父亲是久了才会被理解的亲情,父爱是儿女成熟了以后才能读懂的书。母亲关心你一点一滴的现在,父亲更注重于你的未来;母亲把对你的担忧写在脸上,父亲却藏在心里,静静的注视着你长大;母亲给子女温暖的怀抱,父亲则是平安依靠的港湾。父亲爱你从不告诉你,其实“严父慈母”并不很对,柔软的泪流父亲也有,只是他们常常背过脸去。

  我的父亲已经去到天国,我不会忘记他,从我身上可以看见他。我承袭了他的纤瘦身型,还有他的平凡。他把生命复制给我,把世界给了我!

  小时侯,父亲是我们的保护神,他让我们感觉平安,特别是台风和暴雨的夜。父亲从未说过一句关爱孩子们的话,即便我们远走异乡几年后回家,他的喜悦也只是呵呵两声。

  父亲在厦门生活了60年,始终不会讲厦门话,就连一句最常说的“不要客气”,都让他说成“不要泄气”。准确地说,他的口语大约含10%厦门话、10%国语和80%广东话。除了母亲基本听得懂,子女能猜到,其他人大约不晓得他在说什么,他明白这一点,于是着急,说话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每句话拖曳着长音、大嗓门、脸红脖子粗,似乎很气愤。他到了晚年还是满口“番仔话”,就这样单枪匹马与周围的厦门话对峙着。

  父亲年轻时从广州来厦门谋生,他后来与本地我母亲的结合,注定了这异乡便是他的最后归属。他曾经不想这样,我知道当年父亲每一天都在寻思着,如何尽快携着妻小回到故乡的家,他连在厦门结婚的家具都是草草对付的,但他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我至今记得我们家墙上曾挂着一幅父母的结婚照:斯文的父亲穿着黑西装和白衬衫,打着蝴蝶领结,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挽着穿着婚纱的母亲,左手护着一顶黑色礼帽。这是父亲年轻时最神气的身影,照片背景是大同路土堆巷的一座铁门。

  那年祖母在广东老家辞世,父亲不能回去尽孝,他就每天下了班后独自坐在黑暗的小院子里,不说一句话,这样熬过了好长好长的日子。后来我们终于两次促成他回去了广州、番禺和增城,他终于有机会去到祖坟磕个头,与他的大嫂、大姐和侄子外甥们幸福地生活了一些日子,这圆了他老人家的思乡梦,也了却了我们儿女许他的心愿——所谓乡愁,我的理解是这样的:人可以死去,但思乡的心不死!

  父亲一人扛起一大家子的生计,把他用辛勤汗水换来的每一分钱拿回家。他从不查看我的功课本,从不问我在想什么。有人说“养不教,父之过”,其实父教不在言,而在行。他从没有打过孩子,最重的惩罚是把我提出去,让我在门口坐着。

  但他有时没办法心平气和。他老爱修理家中的一些用品,但每次忙完了之后,这些小东西基本上都会宣告阵亡。一次修理打火机,只见他拆开外壳,眯着眼对着那个孔仔细瞧着,用小钻子很斯文地挖着,试了两回还是打不出火星,他开始不耐烦,动作粗鲁了起来,不时听到他的招牌式的广东骂,最后“啪”一声,他把打火机使劲摔出天台,随后还余怒未消,操着锤子愤愤的追杀前去,把那可怜的东西一锤子砸扁,然后扔进垃圾桶。

  父亲读过书,写得一手好字。家里有人生了病,他会立刻拿起纸笔,开一张中药处方,让我们到药店抓药。但他的主业是厨师。父亲作为一名广东名厨,很屈才的待在一家工厂的食堂做大锅饭。小时候父亲带我上街,在小小的厦门城里,我们走过每家餐饮店或者菜市场,那里面的厨师和商贩都纷纷跟他打招呼。后来广东厨师开始吃香,在我月工资才30多块的时候,父亲已在星级酒店拿到1000多的月薪了。

  他退休后在中山路一家又一家的餐馆呆过。他的另一专长就是老爱惹恼老板或被老板惹恼,譬如他一发现老板买来的猪肉或海产不新鲜,他会不辞而别立马回家睡觉,餐馆会一时间人仰马翻。他就这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停的走进新一家餐馆,不久又气愤地挥舞着勺子罢工回家,足迹从中山路的路头一直到路尾,大多数餐厅都待过,还至少经过两次来回,最后顺便在文化宫前的新华路凡有酒家的地方左右横扫过两遍。总之在老城区这一带,这老头算是打响了名号。

  每当他提着他干活的“家什头”回了家,我就猜到他又跟老东家拜拜了,第二天,消息灵通的别的老板们便会踩破我家门槛,求父亲到他们的菜馆上班去。到后来父亲不用干活了,他只需要拿个板凳在某菜馆的门口坐着就行,用如今的说法叫:请名人代言,做真人广告。那些老常客一看到这个干瘦的“广东仔老筛”,就会走进去吃饭,这店里的生意就会好很多。除此,他还为很多人、包括我的同学朋友亲手操办过无数次的大型酒席,他只收红纸不收钱。

  父亲做完了每一个普通男人都要做的事:完成了婚姻、生儿育女和赚钱养家,他简单的过完普普通通的一生,没有抱怨,也没有遗憾过。有平凡的父亲就有了平凡的我,儿女能够回报的就是:让父亲可以亲眼见到他为儿女的付出没有白费,当我自认为已经为父亲做到这样,我想告诉他的时候,却只能对着他的照片诉说——这是为人之子最为遗憾的事。

  父亲在最后一年半的日子查出罹患重症,医生因患者高龄不建议手术,也不考虑住院,就是回家等待的意思。我们始终没把实情告诉他,他也从不和我们谈及他的病况,父亲是不想给家人带来更多困扰和担忧,宁愿自己承受,一直到最后时刻。但父亲学过医,有一天深夜,我看见他翻身起床,悄悄的查看他的病历和药品说明书……那一夜我没有入眠。

  童年,每当我哭闹的时候,父亲会用他的三轮车载着我去玩,我们绕过文化宫,穿过中山路,来到海边公园,海口大船的汽笛呜呜叫着,我躺在草地上,用很响很响的声音咂着冰棒。凉爽的海风吹来,天上眨动着无数的星星,我在草地上兴奋地翻滚着……父亲坐在车上抽着烟,笑呵呵地守着我,开心地用广东话骂着:丢那妈,傻崽!

  我常梦到上面那一幕……

  “在黑夜里梦想着您,心中覆盖着悲伤;在悲伤里忍受思念,空留一丝温暖。我的泪是无底深海,对您的爱已无言;相信时间的力量,那就是真爱永在!”


                  
          
                                                                        来源:海峡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