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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盗 千里乌蒙山中,没有谁不知侠盗刘毛二和他女儿刘青梅的大名

        这座大山是北盘江支流马摆河的发源地之一,鸡鸣威宁、昭通、宣威三县齐听,一山连着云贵两省。三条小河在山脚汇集,四周皆是悬崖峭壁,仅一条蜿蜒的石路直通山顶。为了考察山区的岩羊资源,我们选择了从后山的荆棘、裸岩丛中攀上山顶。这山上、山下还真是两个世界,从山顶俯瞰,山下银河如线,山腰白云缭绕,而山顶呢,却是一马平川!这就是云贵高原特有的高山平台地形,在陡峭的大山顶上,除了几棵稀疏的壳斗科大树外,全是由白茅、朝天罐等矮小植物构成的台地草场。这些草场少则几千亩,多则几万亩,几十万亩,莽莽苍苍,辽阔无垠,气势万千!
        我们进入了这片台地后,发现这是一个人工精心经营过的战略要冲。沿山壁稍为舒缓的台地边,都用巨石砌成了石墙、碉楼和营盘,设置有单兵掩体和战壕。各个营盘,都有一条战壕直通台地中央的一座城堡。整个格局,就如一个巨大的蛛网,仿佛牵一发而动全身!台地上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几簇羊群在远处游荡,宛如天上落下来的几片白云。
        城堡中飘出了炊烟,这表明有人居住。我们沿着草地上的小路,来到了这座城堡前。这真是一个气势非凡的古堡,除了铁门,全用整块的巨石垒成!从沿着石墙攀上堡顶的如手臂般粗的长春藤判断,这座古堡起码有上百年的历史。这是谁建的呢?它建在这么高的山顶又有何用呢?带着这些疑问,我们叩开了古堡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鬓发如雪、气度雍容的老妇人。看见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她未显一丝惊讶,便把我们请进了屋。这是一间简洁明净的石屋,除墙上的几张猛兽皮及皮上悬挂的一只小弓显示了主人可能有着非凡的经历外,屋中的火塘、方桌、木凳,火烟熏黑的屋顶,颤颤巍巍的木楼梯,都和乌蒙山中的一般农户没有不同。得知我们还没有吃饭以后,她说:“我去草地上打两只山鸡给你们做菜。”说完,她从墙上取下了那只小弓,唤上卧在桌下的猎犬,就要出门。这只小弓也能打到野鸡,我们简直不敢相信。此弓弓身用乌木制成,弓弦全长仅40厘米,射斑鸠可以,射灵敏机警、飞翔迅速的野鸡?难!然而,仅仅过了半小时,她就平静地提着两只雄野鸡进来。她笑了笑,说:“我不射雌野鸡,留着下蛋孵崽。”
        将野鸡去毛洗净,放进了据她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百年老汤锅后,她才请我们围着火炉坐下,讲起了她和这座古堡的故事。她说:“我知道你们心中有许多疑问,如我是谁?为什么为一个人住在这人迹罕至的山顶?我的家人到那里去了?等等,长夜难坐,我就把我的故事讲给你们这群省城来的年轻人听。
        “我叫刘青梅,世代住在这乌蒙山中。上世纪初年,我父亲因不堪官府的盘剥,杀了公差,带领全寨的壮丁上了此山,树起杏黄旗,当了土匪。但是,我父亲不是见啥都抡的蟊贼,他是个劫富济贫的义盗!那时候,我已经十八岁了,我常常男扮女妆,和父亲及叔叔伯伯们一起骑着马、拿着枪和刀,呼啸百里,到曲径、昭通城里去抢官府、抢富户。抢来的一堆堆的金银、粮食、布匹,就码在这马摆山下,让四里八乡的乡亲们来分。我父亲可受乡亲们爱戴了,千里乌蒙山中,没有谁不知侠盗刘毛二和他女儿刘青梅的大名。”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火光下,泪花如雾翳般遮住了她的双眼。良久,她继续说道:“上世纪二十年代,云南王龙云派了几批军队来攻打我们山寨,皆铩羽而归,死伤惨重。1925年,龙云派了我父亲的一个朋友来到山寨,谎称要与山寨签订互不侵犯协议,把我父亲和他的10多个亲密弟兄骗到昭通,全砍了头。这血海深仇我当然不能不报,以后的几年中,我率领山寨的弟兄多次奔袭昭通,意图杀龙云报仇。但是,我们这支大刀tuqiang的队伍,怎能打得过枪炮如林、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几仗下来,弟兄们几乎死伤殆尽。见报仇无望,回来后,我遣散了所有的弟兄,只留下几个贴身的姐妹,在这山寨上耕给自足。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安排姐妹们都嫁了人,一个人留在这山上,我要陪着父亲的灵魂,在高山白云上度进一生。”

        讲到此,她给我们每人盛了一碗鸡汤后,就不再开口,眼中也渐渐失去了她讲故事时飞扬的神采。这是我一生中喝到的最为鲜美的鸡汤,多少年后回味起来,还觉得齿颊生香。

诗云:

且将热血沃家乡,

纵死犹闻侠骨香。

红薮杜鹃常相映,

乌蒙盘水黑鹰翔。


文:杨炯

诗:杨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