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坝社区 首页
那人,那山,那狗 ▌贺美珍

那人,那山,那狗

今夜,月儿朦胧,淡淡地挂在树梢上,我沿着这条茶花飘香,蜿蜒盘旋的山路,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心只想逃离,长大了,却魂牵梦绕,渴望回归的故乡。

      推开记忆深锁的重门,往事如风,迎面吹来,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曾经多少次,老父亲还是骑着那辆自行车,载着外出求学的我,一次次走在这条熟悉的山路上。我总喜欢伸手摘下几朵山茶花,一朵戴在头上,一朵含在嘴里,缕缕清香,沁人心肺……在那离家不远的山坡上,自行车铃铛一响,大黑立刻从村口飞奔过来,欢天喜地扑倒我。


 全村不论男女老少,都亲切地管我老父亲叫彭爹。他是卫生院退休的一名老中医主治医师。是在二十八斤米一个月吃不饱肚子的年代,走进我的生活的。大黑那些年也因偷吃别人家猪潲,挨了不少的打。父亲为人正直憨厚,风趣幽默,还特爱助人为乐。熟人来找他看病,三元五元钱的诊疗费都免了,手写一张中药单,药到病必除。药费却欠账,堂屋的门后,用粉笔写满一门板的名字和数字。每年的大年三十,药贩子来我家结账,是父亲一年中最尴尬煎熬的时刻。

      父亲每天骑着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为方圆百里内外的乡亲们出诊看病,山路弯弯,大黑总是一会前一会后地跟着。或是在夜幕降临,炊烟袅袅的时候,笔直地坐在村口张望,迎接父亲的归来。 

有一年深秋的黄昏,母亲在菜园摘菜,大黑火急火燎跑回家,对着母亲又吼又叫,母亲并没有理会它,继续低头忙着做晚饭,大黑急得满屋子团团转,眼睛里噙着泪水,趴在母亲的裤腿上又扯又叫。天色渐晚,母亲突然意识到仍不见父亲的身影。慌忙丢下手里的锅铲,大黑飞奔着在前面带路,在那条名叫群英的河边,看到了父亲的一只鞋子。在大伙的齐心协力下,找到了全身湿漉,瑟瑟发抖,惊魂未定的父亲。费了好大的功夫,众人才把自行车捞上来,跟随父亲多年的红十字出诊箱,却被湍急的河水,冲走得不见了踪影……父亲在饥不裹腹的年代,予大黑足食温饱,它对主人忠心感恩,涌泉相报,用它自己独特的方式,救了老父亲一命。

      春天来了,万物苏醒。大黑怀上了它的孩子,生下来却是两只死狗。大黑围着它的孩子们又是舔又是摸,不准任何人靠近。初次当母亲的大黑,将世间伟大的母爱诠释得淋漓尽致。几天过去了,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无奈,父亲趁大黑觅食之时,将它的孩子们埋进了土沟里。可没一会功夫,那两只腐烂发臭的小狗又出现在家里。傍晚,父亲偷偷把那两只死小狗埋进了好远的淤泥臭水沟里。以为气味相近,难被发现。第二天一早上,远远地看见大黑又叼着它的孩子们回来了。父亲摸着大黑的头,对大黑说,你的孩子已经死了,知道吗?大黑用幽怨的眼神看着父亲,耷拉着头,怀里紧紧抱着它的孩子。父亲拿了把锄头走向大山里,深深地挖了个坑,掩埋了大黑的孩子。后来听老父亲说,大黑围着那小土堆,转悠了好多天,呜呜地发出哀嚎声,久久不肯离去。


 也是那年冬天,一帮城里人骑着摩托车在村里偷狗,下药的下药,投毒的投毒,各尽所能,大黑也未能幸免。在一个大雪纷飞之夜,大黑身中数枪,踉跄逃窜挣扎着回到了家中。在它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抹刺眼的殷红。父亲红着眼圈,把大黑和它的孩子掩埋在一起,让它们母子在另一个世界里团聚。多年以后的每个清晨,我都会看到老父亲站在门口,朝埋着大黑母子的那个方向远远眺望,仿佛是在召唤大黑回来陪他一起出诊。从那以后,我家再也没有养过狗。

      亲生父亲给了我宝贵的生命,而继父却给予了我大山一样厚重的父爱,大山一样博大的胸怀,坚毅的品质,教会我善良正直果敢。无论世道如何变迁,都要像他一样,做一名有医德,有良知的好医生。从医多年来,我也从没忘记过老父亲的谆谆教诲。设身处地,救人水火。急他人之所急,想他人之所想。


    时光还在,只是我已不再年轻。许多触碰内心深处的故事,也从容不惊地老去。老父亲,您在那边还好吗?山的那头,是否也有一只名叫大黑的狗儿,在陪伴着您?

      愿天下所有人与人的相逢,都是华枝春满,天心月圆。愿世间所有人与狗的相遇,都能心有灵犀,传为佳话。


来源:美丽新宁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