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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淮俗语小识《锯响就有末》《穷锅门,富水缸》

锯响就有末

旧时的颍淮人家,一应家俱,大都是请来专门的木匠“打”出来的,是谓“打桌子”,“打板凳”,“打床”。那时,作为手艺人的木匠,吃香。东家请,西家邀。到谁家,都享受高高在上的尊贵。完工时,还有一笔酬金。

打家俱的木料,都是东家早就预备好的。木匠要做的,就是把木料“打”成家俱。量尺寸,划线。接着就是拉大锯,把圆滚的木料,锯成木板。

拉大锯,就会从锯齿与木料的结合处,锯出来末状木屑。这就是锯末。通常,锯子一响,就会有锯末。十天二十天的打家俱过程中,能有一大堆的锯末。那时,颍淮人还不懂得锯末的其他用处,只知道冬天时用来生火盆,暖屋烤火。

闲言少叙。单说说“锯响就有末”这句话。

旧时,颍淮农家都有个小园子。里面种些家常蔬菜,一般都是自产自销,自己享用。但天气好,肥料足,加上人勤快,菜就长得排场。多了,也分一些给邻居。再多了,会挑到附近集市上出售。在集上,蹲在路边,一集(也就一个半天就罢集了)也能有个块儿八毛,或者一块两块的进项。

他挑着空挑子返回的路上,遇到熟人,人家往往会问他:这一集咋样?他的回答常常就是:锯响就有末。他这么一说,人家都能莞尔一笑地意会。

我儿子毕业后,盘了个快递终端网点。虽然不是公司,算不上企业,也该是创业了。开头几个月,新旧交接的磨合期,问题不断。核算下来,盈亏基本平衡。但快递件的揽收,还算平稳,并没出现明显的起落。

一些熟人问起来,咋样?我的回答,基本上都是一句话:锯响就有末。我不能说盈利,那其实是自欺;我也不能说亏损,那样面子上哪能挂得住。“锯响就有末”的话,显得中性,也显得有信心,当初的设想还是靠谱的。

表面看来,“锯响就有末”,并不直接表明观点或看法,而给人绕弯子的印象,有些闪烁其词了。但它强调“锯响”,强调由此带来的“有末”。它关注行动和耕耘,关注行动的结果,耕耘后的收获。一定意义上,它厘清了耕耘与收获,行动与结果之间的逻辑关系。

由此,作为颍淮俗语,锯响就有末的话里话外,浸透着务实的朴素道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颍淮大地上走出去的先贤管夷吾这句实在话,其精髓,就是务实。“马克思主义是干出来的,不干,半点马克思主义都没有”。改革开放总设计师的这句大实话,更是务实派信奉的经典。我想,“锯响就有末”,该就是这些经典语录的“颍淮版本”。


穷锅门,富水缸

穷锅门,富水缸。这是旧时颍淮老辈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说这话的时候,他们都是一副苦口婆心的语重心长状。

旧时颍淮乡下,家家户户的锅屋(厨房)里,都有手工支起的锅灶。早先是用土质土坯,后来改用砖头垒砌而成。普通人家是两口锅。靠里是一口大锅。用来熬煮稀饭,蒸馍,做干饭。紧挨着大锅的,是一口小锅。也并不小,略微比大锅小些。它主要用来炒菜。

家庭主妇掌勺,一般只在锅灶后活动。锅灶前,称为锅门。锅门前往往有一方小空间。那里是盛柴禾的地方。但通常,这里的柴禾并不十分充裕,够一天或者一顿饭烧的,就可以了。用完了,再到柴禾垛上拽来。村庄人都知道穷锅门、富水缸的道理,即锅门的柴要少,水缸的水要多。一旦发现锅门前储存的柴多了,老辈人就会反复唠叨——穷锅门,富水缸。

这其实是一种强烈的消防意识。这是因为,在锅门坐着攒火(往锅门洞里填柴)的,多是几岁的孩子。孩子攒火,即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见证。但因为孩子小,很容易在柴还没有燃尽时离开,掉到锅门地下,弄不好就酿成火灾。即使是大人,恐也有慢眼的时候。所以锅门要“穷”。但万一真的失火了,又需要有充足的水源来扑灭。所以水缸要“富”。

写下“穷锅门富水缸”这句话,我眼前,总是浮现我的祖父祖母反复叮嘱的神态。他们在世时,每天雷打不动的一个任务,就是到我家和两个叔叔家,检查锅门的火燃尽了没有,锅门前的柴禾多不多,水缸里的水满不满。每天晚上,吃罢饭,喂过猪,祖父或者祖母,一定要挨家再检查一遍。这样,他们才睡得安稳。如果发现谁家的锅门前有隐患,他们绝不会轻饶——反反复复唠叨“穷锅门富水缸”的家训,水火无情的后果。就那几句话,他们一说能说上好些天。

我老家是个颍河岸边的村子。隔几年,就会有人家因麻痹大意而发生火灾。就其频率来看,当属偶发的小概率事件。但一个村子的老年人,都会借题发挥,对自家的锅门和水缸开展自查自纠,对自家的晚辈施以“穷锅门富水缸”的防火教育。老辈人经多见广,最知道水火究竟有多么无情。

农耕时代,各类柴草都露天堆放在房前屋后,且住房都是草房,屋笆都是麻秸、秫秸或者芦苇。这些,都该归入易燃品之列。但那时的颍淮村庄,因火成灾少之又少。其中的缘由,首推的恐怕就是“穷锅门富水缸”这话的深入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