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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是你能给自己的唯一机会
有这样一段对话:

郭小芬满腔的心事,瞪着两只眼睛,久久地望着深浅莫测的夜色,忽然说了一句:“呼延,你觉得,一个人坚持理想和信念,是不是真的很难?”

呼延云说:“世上最难坚持的就是活着,能活着,就能坚持。”

很多读过这本书的读者,都非常喜欢这段对话,觉得十分励志,但是他们不会知道,呼延云的回答,恰恰是我经历了很多辛酸和痛苦之后的心声。

大学时代,我一直和一群喜欢独立思考的朋友们在一起,组织文学社团,自办校园杂志,每每相聚一堂高谈阔论时,不免意气风发,挥斥方遒。那时我唯一的理想是当一个好的作家,我倒从来没想过用文学“影响”什么或“改造”什么,只是觉得青春的胸膛时时喷涌着火热的激情,希望将自己感受最深的事情记录下来,让将来的自己回首望时,不至于两眼空空,一片茫然。

大学毕业注定是一个梦碎的过程,而且,越是梦境美好者,往往醒来后,越经受不住那种巨大反差导致的打击和沮丧。我走出校门,发现各个单位招聘时并无所谓“作家”的岗位,只好选了一个稍微接近一些的“记者”,开始了为期十年的媒体人生涯。

然而一开始就是不快乐的,我的父亲是一位有名的新闻记者,对于新闻的各种报道体裁、写作方式,我自幼耳濡目染,但是进入媒体后,我写了几篇稿子,却被人改得乱七八糟,这让我十分失望,我性格中最倔强的一面在这时起了作用,我干脆放弃做记者,改行当编辑,就是给别人改稿子。以我的业务能力和文字功底,很快就成为了报社最好的编辑,那些年,记者们的辛勤采写+我的后期编辑,我们的报纸刊载出了许多优秀的稿件,不少还拿了新闻奖……我喜欢坐在台下看着同事们拿奖的样子,我喜欢那种不署名的功劳,然而时间一长,也有个别同事认为我也许只是会编辑,不会写稿子,对此我总是报以沉默,从来没有解释过什么,我对自己的才华有绝对的自信,所以宁可将羽毛收敛起来,把业余的时间和精力用在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上。

是的,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理想:当一个真正的作家。

参加工作的前三年里,我几乎没有一个休息日,埋头写了一本60万字的小说《毁灭》,这是一部纯文学作品,写得又艰苦又认真,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有一个夏天,尽管开着空调,我写倦了时两条胳膊搭在座位的扶手上,一个夏天过去,那里竟被我的汗渍留下了一层灰色的盐面。

写完我兴致勃勃地投稿给出版社,我以为自己的作家梦就要实现了,谁知自此开始的,是长达一年的退稿生涯,一共投了23个出版社吧,退稿也是23次,到年底,我彻底绝望了,把存储这部小说的软盘封存在一个国际象棋的盒子里,也封存起了自己的作家梦。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我开始了一场自己和自己的苦斗,那种感觉就像度过一个漫长的白夜……梦想的灰烬依然闪烁着火光,这比梦想彻底熄灭还要令我痛苦,我想忘掉一些东西,但总也忘不掉。更加糟糕的是,仿佛在我伸手不见五指的心境上泼墨,又连续发生了几件特别让我伤痛的事情,我最好的几个朋友,曾经在大学时代一起办杂志的同学们,要么重病,要么自杀,要么每天必须靠抗抑郁药才能维持生命……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挚诚、最朴实,最有才华、最有理想的青年,如今却一个个因为对现实的绝望而沉沦或潦倒。与此同时,我身边更多的同龄人,因为格外“识时务”,过得风生水起,走得飞黄腾达,在他们的眼中:我是一个在时代的高速路上被甩下车的人,而且还逆行。

我总觉得,假如一个时代连几个敢于逆行的青年都没有,那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我开始了一个人的反抗,也可以称之为书斋里的反抗,我把梦想的余烬收拢好,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不使其灭,也不让人见,继续埋头做我的编辑,同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读书和练笔,我在等待那个重新点亮梦想的机会,虽然我不确定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然而一切并不如电影中演的那样,突然一个契机,一个屡败屡战的家伙吃了大力水手的菠菜,或者喝了一碗励志的鸡汤,就昂起头来,两眼放光,豪情万丈,所向披靡……事实证明,当人生跌进一个无底洞的时候,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触底,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反弹,我的境遇越来越悲凉,无论事业还是爱情,种种挫败纷至沓来,在很多人的眼里,年近三十岁的我已经是一个毫无希望的人,而我格格不入的孤寂,使我像一个怪物一样遭到他们的嘲笑。

从小我就很喜欢看侦探小说,而那几年,阅读侦探小说几乎成了我摆脱精神痛苦的唯一方式,不仅仅因为烧脑的快感,更因为侦探小说的本质在于质疑一切,还有,每一位侦探所面对的,看似一个案件,一个罪犯,其实是整个社会的罪恶——这种一个人单挑全世界的勇敢与傲慢,恰恰是我支撑自己的信念。

2007年3月28日,是个星期三,上午9点半,事先毫无征兆的,我在报社的电脑上随便敲下了一行字——

“她摸到了那块骨头”。

这句话是《嬗变》的开篇,我那时根本没有想到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和内涵,只知道8个字里充满了入骨的邪恶,这邪恶往下会生发些什么,我不清楚,但一定很有趣,所以我决定继续写开去。

每写一章,我就给MSN上的朋友们发过去,这一举动全无它意,只是想证明我还没死透罢了,所以小说的文字也无拘无束,无章无法。谁知有个朋友转发给一位她认识的出版人,那位出版人竟马上找到我,要签下这部小说,那时全书还没有写完。我听说后只觉得好笑,此前那么多年我的小说屡屡遭遇退稿,这回一本根本就是写于绝望的、从没想到出版的小说竟然能出版了吗?

谁知,真的就签约了,真的就出版了。

我丝毫没有因为签约而改变写作风格,照样像个狂人一般恣睢着我的笔墨。这是一本讲述人怎样嬗变为兽的故事,书中的呼延云桀骜不驯,狂放不羁,挑战一切现存的秩序和威权,为此遭到种种的打击与白眼——打击来自他试图挑战的人,白眼则来自他试图维护的人,这导致他的性格日益傲慢和孤僻。在目睹越来越多同龄人的死灭之后,他“锻炼”出了惊人的推理能力。虽然这能力使他无法拯救任何人,但是他的失败验证着他的存在,他的无意义恰恰是他的最大意义——于决不屈服的战斗姿态,最终证明存在的不一定是合理的,还有改善和革新的可能。须知自有人类以来,所有进步的前提都是“反抗绝望”的结果,而我也始终觉得,对青年人来说,与其喝各种励志的鸡汤,不如早点知道彻底的绝望是什么滋味——绝望中的咆哮,比所有的欢笑和掌声,都更接近人生的本真。  

《嬗变》出版后,迎来读者们的如潮好评。在半癫狂的状态中,我居然写就了一本逻辑严密的推理小说,回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七年过去了,我已经出版了好几部推理小说,每一部都不改初衷的书写着绝望和绝望中的反抗,而这一切的起点则是《嬗变》,更准确的说是《嬗变》之前的我的人生。如果说《嬗变》中的呼延云真的和我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就是我们曾经一样的拒绝投降。

迄今,每天,我依然在为自己的“作家梦”而阅读着,构思着,写作着,每个梦想的真正实现都需要一生的努力……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是没有什么机会的,相反,挫折和坎坷反倒是人生的常态,坦白地说,绝大部分能在某个领域做出一点成绩的人,也不过是比其他人坚持得更久——坚持是你能给自己的唯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