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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台:王熙政-行走在牯牛降的山水间(散文)

一座普通的山头,被“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没有围墙的自然博物院”、“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等光环精心地装点和渲染着,就是对再老于持重的人,恐怕也不会不为所动:在她的身上,究竟蕴含着一些什么样的奥秘呢?

牯牛降主峰在皖南境内不是最高,海拔1727,6米,相对于黄山莲花峰海拔1864,8米而言,略微逊色了一点。根据有关地质资料显示,牯牛降主峰摆脱海水侵袭的时间距今已经8,5亿年,而黄山莲花峰摆脱海水侵袭的时间距今大约4亿年左右。如果单从年龄的角度说,牯牛降是黄山的“姐姐”,这个排行应该说是没有什么争议的。因此,我经常为此而感到奇怪:在时下流行的说法中,为什么大都说“牯牛降是黄山向西延伸的主体”,——意即牯牛降是黄山在努力耸高的过程中,才将它给“延伸”出来的呢?在相关的理论数据面前,我说不上“甘心”或者“不甘心”,但是我很想从一些相关的资料中能够寻找出一个究竟。关于这个问题,我似乎从庐山摆脱海水侵袭时间是“18到25亿年之间”的说法中看出了一点“端倪”:庐山、牯牛降、黄山,自西向东,摆脱海水侵袭时间的依次递减,是不是已经从一个非常“质感”的层面,极其生动的印证着“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的经典说法和形象的揭示了中华大地地貌特征的大体走向呢?当然,关于这个问题最靠谱的结论,必须借助于地质学家们的智慧和研究,而不是我这里几组简单的数据。在不具备深入重地实力的情况下,我还是把话题迅速折回。我们人类从发现北京山顶洞人头盖骨到现在大约也就近70万年左右的时间。无论是相对于黄山莲花峰的4亿年,抑或牯牛降主峰的8,5亿年,我们人类都只能算是它们的“旷代玄孙”;换句话说,黄山也好,牯牛降也罢,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都只能是它们的现在,而无法精确的洞察到它们漫长的形成过程及其内在机理。因此,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看法或评价自然就难于免俗了:谁的个高,谁算老大。


牯牛降山体庞大,雄浑、深邃、而又浩渺。假如说它是又一束“大地之花”的话,那么国家圈定的10万亩核心保护区,就是它芳气袭人的花蕊。登临主峰,纵目远眺,颇能给人以一种遗世独立的快感,甚至还能给人以另外一种“贫儿暴富”的满足感,沉醉感!因为此时在自己的脚下,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有红豆杉、鹅掌楸、银杏、香果树、独花兰等19种国家一二三类保护植物,风姿绰约的展现在自己的眼前;云豹、金钱豹、梅花鹿、白颈长尾雉、黒鹳等30多种国家一二类保护的珍稀动物,活蹦鲜跳的嬉戏在自己驻足的山间溪畔;“大众类”植物,更是精彩纷呈,琳琅满目。包含前面提到的珍稀植物,牯牛降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有维管素类植物180科,627属,1210余种,占安徽全省维管素类植物科的87.8﹪!牯牛降,不仅植物的种类丰富,而且分布区域的“板块”色彩非常明显:在海拔700米以下,是常绿阔叶林带;海拔700米以上到海拔1000米左右之间,是常绿阔叶林向山地落叶阔叶林过渡地带;海拔1000米至1400米之间,是山地落叶阔叶林带;海拔1350米到主峰,是山地灌丛,高山草甸和一望无际的黄山松林海。正是基于牯牛降地区内植物垂直分布明显变异的原始性特征,令很多深入自然保护区从事科考活动的植物学家或生态学家们,惊叹牯牛降是“华东地区最后一片原始森林”!

牯牛降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被国务院批准列入安徽省境内第一个“国家级的以森林生态系统为主的综合自然保护区”(详见《牯牛降科学考察集》中国展望出版社1990年10月北京第一版)。牯牛降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作为旅游景区开发开放,逐步实现向旅游市场的华丽转身,是上个世纪末到本世纪以来的事情。诚然,相对于数百万计蜂拥而至牯牛降风景区的大众游客来说,他们更多倾情的不是牯牛降自然保护区的“生态系统”,而是滋生在这个“系统上”的丰富而新鲜的审美冲击,以及被这个系统所“综合”进去的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至少在我,尤其是结合着我自身的体验,是这样看待这个问题的。

高浓度负氧离子,是牯牛降风景区向所有游客免费提供的共享资源。丰富的植物群落,在给人以独特审美享受的同时,更会使人思绪飞扬,浮想联翩。路旁一株与成人差不多高度的小树,枝干挺拔,叶片从树的腰部起均匀地分布到顶端。顶端的叶片,粉嫩而且粉红,仿佛画家刚脱手的作品,才涂上去的颜料还没干透呢。这么一棵漂亮的小树,我想它应该是景区植物群落中的“小美女”吧?然而同行的植物学家陈教授却明白无误的告诉我:它的学名叫着“老鼠矢”。我大跌眼镜,恨不得为这株小树鸣冤叫屈。因而我当时就试着建议:他作为国内知名的植物学家,能否通过适宜的方法或途径将这种植物的名称改一下,——改得好听一些。然而陈教授却说:不是不可以,但是没必要。你看,它的叶片,两端尖削,中间鼓突,多像老鼠矢啊。先入为主,约定俗成,也算是一种不易改变的“习惯势力”吧。既然如此,我只好心中暗自庆幸:好在我的审美情趣没有定格在“老鼠矢”不雅的名称上。

可是,两千多年前的孔老夫子,在循名责实的问题上却是非常在意,而且特别执着。他认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在通向双龙谷旅游步道旁的数株“交让木”群,从实际“操作”层面上,形象的演绎了孔老夫子这一观点的现实可行性。那么,这种植物是怎样把“交让”的理念贯彻于自己生命存在与消亡过程中的呢?对此,这种植物,与生俱来的为自己设计好了“礼让”的时机与途径:当新叶片长出芽头并且开始舒展的时候,老叶片即行脱落,不与新叶片去争那指尖大的地盘。所以,交让木为彰显牯牛降风景区常绿阔叶林“常绿不衰”的蓬勃生机,是立下了不小功劳的。

自然界与人类社会有很多相通或是相近的地方。无论人类社会文明程度提高的多么快,总还是会存在一些不尽如人意的现象或事端。那么,对于不尽如人意的现象或事端,我们能否把它“一锅端掉”或是“斩草除根”呢?过去不可能,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可能。怎么办?兼容着。就像树槮,尽管是在一棵树上,却可以让它长出不同形状的叶片,有梭子形的,有鸭脚形的,甚至还有介于鸭脚和梭子之间稀奇古怪形状的。树槮未纳入国保植物范围,但是它的这种兼容并蓄的品格,却不能不令前往景区的游客对它刮目相看,敬服有加。


景区品种丰富的植物,及其千姿百态的姿容与品性,不仅能给游客以游目骋怀、新鲜别致的审美刺激,而且有的植物还能把游人带入一种幽邃而淡远的“学术氛围”中。国家二类保护植物鹅掌楸,俗名“马褂木”,就是地球板块学说最鲜活的见证物。植物学家们根据对亚洲大陆和美洲大陆上生长着的鹅掌楸进行比较性研究的结果证明:亚洲大陆和美洲大陆,原本就是同一个大陆板块;后来伴随地壳的运动和海洋的作用,使之一分为二,各据一方。尤其俏皮的是,亚洲大陆——牯牛降景区生长的马褂木,叶片就像一件中式的“马褂”;而生长在美洲大陆上的马褂木,它的叶片除了像一件中式的“马褂”之外,而且在叶片末端——也就是中式马褂“下摆部分”的正中间,还开了一道口子,也就是像我们现在所见到的“正宗”西装那样。真是令人咂舌称奇。

牯牛降山雄,树奇,水也秀。从龙门潭一直延伸到牯牛降主峰山脚下数公里长幽深峡谷中的溪水,清纯洁净到“蒸馏水”的程度。这可以用一件陈年旧事加以佐证:上个世纪80年代早期,国家和安徽省林业主管部门组织了一支科学考察队,深入牯牛降进行考察。考察水文的专家们在双龙谷河段做水的电导率测试时,仪表指针居然一动不动。开始专家们怀疑这是仪器出了毛病,于是不免懊躁地骂骂咧咧起来。无意中一点吐沫星子溅入试管,指针便奇迹般地动了起来。至此,专家们终于意识到:不是仪器失灵,而是这里水太洁净了,——洁净到无法测出电导率!

牯牛降的水不仅洁净,而且富有“灵性”。在牯牛降龙门景区龙门潭口东侧的临河处,有一眼被大山挤压出来的清泉,常年不涸。相传,明代万历年间,牯牛降山南祁门清溪人郑之珍,寓居剡溪村一带、也就是现在牯牛降龙门景区所在地编撰《目连救母劝善戏文》时,经常来到这眼泉水旁,掬水洗脸,借以涤除疲劳。奇迹就这样发生了:从小就因患天花而留下严重目疾后遗症的郑之珍,居然把眼疾给洗“跑”了。从常理角度说,有眼疾的人是不能用冷水洗脸的;但事实上却是,郑之珍就是用这眼清冷的泉水把眼疾给“洗”掉的,并且顺利完成了洋洋数十万言的《目连救母劝善戏文》的浩大工程。奇迹已经发生,传说随之纷起:有的说,是郑之珍写目连救母劝善戏文,感动了佛祖,是佛祖的护佑使他的眼疾得到痊愈的;而更多的人则认为是这眼灵泉把郑之珍的目疾给洗掉的。灵泉最初叫“石公泉”,因为郑之珍的号叫着“高石”,——与泉口郑之珍当年经常走过的“石公桥”相对应。后来,郑之珍因写《目连救母劝善戏文》名扬天下,太平焦村的苏氏家族又把他请去,为他们家族历史上发生的“子代父死”的感人故事,写了个《五福记》的大戏。剡溪的父老乡亲对郑之珍的感情深,为了纪念他《五福记》的诞生,就把这眼“石公泉”改称了“五福泉”。说来也怪,这眼泉水打从改成了“五福泉”之后,附近村落中的老人小孩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用这眼泉水煨制一些土方中草药,服下之后,还真能药到病除呢。

牯牛降龙门景区有一处堪称标志性的水体景观:四叠瀑。瀑布从一方陡峭的岩体曲折飞奔而下,形成四叠。四叠瀑布常年不断,枯水期和丰水期的区别仅仅在于水量略有大小而已。因此,有很多非常细心的游客对此感到非常好奇:枯水期,这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关于这个问题,《牯牛降科学考察集》有着科学的回答: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因为牯牛降主峰地区在8,5亿年前就摆脱了海水的侵袭,隆起成陆;而主峰山地以北地区,则是在距今两亿年前的中生代三叠纪末的印支运动时期,才褶皱隆起成陆,逐步摆脱了海水的侵袭,与牯牛降山地连成一体,从而形成现代牯牛降的风貌。据此可知,这四叠瀑及其向上延伸的很长的一段距离,是牯牛降山体南北相连的一个重要的结合部;换句话说,它是大地的一道伤口!这道伤口像维纳斯的断臂一样,向世人释放着永不衰竭的美的魅惑!

在牯牛降风景区的锦山秀水之间,还架设着很多桥梁。这些桥梁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古朴而典雅,但却都有着非常厚重的历史承载。在严家古村下首古树林一侧的河面上,有一座月牙形小石桥,名为“子陵桥”,是村中土居居民为纪念他们的老祖宗严光——严子陵而建的。驻足桥面之上,一个甘于躬耕自食、淡泊名利的“隐士”,便会从历史的深处向着我们心的旷野姗姗走来。在龙门潭的北侧和南侧,分别有“石公桥”和“劝善桥”,这些是景区开发建设者为纪念著名戏剧家郑之珍在此从事艺术创作活动而建设的小品文化景点。在欣赏这些小品文化景点的同时,使人很自然的联想到一个封建时代的文化人,在科场一再失利的情况下,仍然惓惓于匡正世风,致力教化的赤子情怀。在众多的桥梁景观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当然要数“楼山桥”了。

“楼山桥”是为纪念地方历史文化名人、明末复社领袖吴应箕而建的。吴应箕字次尾,又字风之,号楼山,牯牛降北侧山脚下高田吴村人。吴应箕天资聪颖,学富五车,“罗九经二十一史于胸中,二十岁刚出头即名噪京城”。但就是这样一个天下知名的大才子,却“八试南都不第”,直到第九试方才以“副榜贡入京”(此处引文均见温睿临《南疆绎史·吴应箕传》),进入中央级人才库。他作为一个被朱明王朝得罪透了的人物,在明亡之际却挺身而出,以自己“池州推官、监纪军事”的名义,组织义军抗清。当时,——现在贵池区境内的泥湾是他抗击清军南下的第一线,楼山桥以内直至龙门里漫长幽深的峡谷,是他与将领们密议军机的秘密处所;而这楼山桥以外开阔的山间盆地,则是他训练将士的练兵场。当他的军事力量已经扩张到拥有整个池州地盘的时候,公元1645年农历八月二十四日,唐王朱聿键以“隆武帝”的名义,给他下达了一道圣旨,谈到了抗清军事行动的今后部署。由于叛徒告密,从而招致清兵大军压境。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吴应箕被俘。行至现今贵池区境内的鸡罩山处,他一再拒绝对手的威逼利诱,从容引颈就戮,以自己淋漓的鲜血,谱写了一曲作为一名封建知识分子最豪迈的气节歌!用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予以审视,吴应箕的“抗清义举”虽然有他明显的局限性;但是他的这一悲壮行为所折射的“气节内核”,却使朝野震动。现在,牯牛降入口处“楼山书亭”内存放的一副石刻对联,具体生动反映了当时朝野一致的悲怆情绪:击筑为屈秦,千载以还怀易水;揭竿思复汉,百年仍是仰高田。

如今,当行人踱步在这连接彼岸与此岸、贯通昨天和今天的楼山桥上,放眼牯牛降山水,不禁使人感慨万端!义军与清兵殊死拼杀的呐喊声才从桥上呼啸而过,严家古村红军标语墙前的上空,又传来方志敏领导的北上抗日先遣队惩匪反霸的尖利的枪声。如画山水的宁静魂魄,见证着这一切,包容着这一切,审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