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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的家长里短

泪是悲喜的产物,是情感的宣泄,是精神的向度。有一首歌歌名或是其中一句歌词叫做“谁的眼泪在飞”,我是匆匆听了那么一句,其他的多一个字也没记得。舞文弄墨有些年头了,并没觉得这么说夸张到哪里去,更不往心里去。

稍作注意,眼下大大小小热门的娱乐节目,有一个共同点——动辄话音凝噎,动辄泪洒舞台——看多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毕竟就是一档节目,要收视率,就得煽情,而煽情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飞一样的泪水打动观众。只不过这泪流得太多,来得太快,去得也快,事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惮惧的是什么节目都要面向全国观众号啕大哭,最后势必会落下欲哭无泪的病根。我算是容易被感动的人,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一句话,一段文字,一帧画面,一个场景……尽管与自己毫无瓜葛,却泪亦朦胧。

对当下种种泪相,怎么都觉得如同甘蔗被榨了汁,剩下的就是渣了。泪庶几等同商业,看起来啼笑皆非。

有些泪,不经意地夺眶而出,然后直接烙进记忆,无论岁月更迭,抹不掉,洗不去。

那天早上,信手打开电视,一段泊来的视频,使我误了上班。

——美国一名叫凯莉的女子,87岁的母亲患有阿兹海默症(老年痴呆症)。有一天母女俩躺在床上一同聊天,母亲的回应起初含糊、茫然,但当凯莉跟母亲说“我爱你,妈妈”后,母亲竟然响应凯莉“我也爱你”。凯莉听到后,奇疑地问道:“但是,你知道我是谁吗?”这时87岁的母亲清楚地回应道:“你是凯莉!”

这让凯莉惊喜万分,对她而言,87岁罹患失忆的母亲能说出自己的名字,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母女两人相觑而泣,为这刻的相认感动不已。

随着画面,我的思绪和情绪沉浸在两人连说数次的“我爱你”之中。我说不清是被感动,还是被感染,泪来得那么心甘情愿和不容分说,滴落在渐凉的咖啡里。

那天的咖啡苦中多了种若隐若现的咸味。每当我跟他人描述这段故事,动情之处,噙着泪。

如果说凯莉和她的母亲,是用平凡而高贵的亲情打动了我,还不如说是用人性之美——爱——打动了我。而另外一件事的发生,却是怒火和酸涩触发了泪水。

——主角是我的一个女同事。她的母亲已八十多岁高龄,远在东北老家,也得了老年痴呆症。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单位给不了探亲假,只好攒加班以期调休回家。

等终于攒够了一周的调休,可以回去看望卧床不起的老妈了,不料却买不到车票。一大早去北京站试试运气,逗留了半天,还是没买到,她又返回了单位。

单位同事你一言我一语,劝她干脆去机场买张机票飞回去了事。可她觉得花两、三千块钱飞回去一趟,待不了几天就得回,不值。

我大跌眼镜,还没等缓过神来,这个女同事竟然说“爱疯6”上市了,想买一部;倘若飞回家,“爱疯6”就化为泡影了。

听完这番话,一股无名之火顿时在我心里着了起来,直想指着鼻子臭骂她。但因为平日很少来往,谈不上什么交情,只好以沉默相待,但难过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

凯莉、凯莉的母亲;女同事、女同事的母亲,以及时髦的“爱疯6”……几件本不相交的事,交错着恍惚了我半个下午。

无疑,凯莉的母亲是幸福的,真正唤起凯莉母亲记忆的,不是一句流于表面的“我爱你“,而是根植于凯莉和凯莉母亲内心深处的“我爱你”。

可事后我得悉,那位女同事,说完想买“爱疯6”后躲进卫生间低声饮泣……看来我当时误读了她。她说买“爱疯6”,其实是自我掩饰,因为她在回单位路上,已经把钱全都汇给家里了。

我曾写过一首题为《泪的原产地》的诗,其中最后一段是这样的:

“是时候/该回家了/在我们终将一无所有之前/回到家里”。

亲情一旦辎重,就是禳解不掉的无奈。我们在无奈前表现得手足无措。这样的无奈,常常让我们变得功利、浅薄、不安分守己……

我们被动地进入了一个欲望引领的年代。北京语言大学的张强教授,为我的诗集《七月·第三季》写过题为《欲望引领的年代》的跋,大意是这几十年经济的繁荣,是以文脉断层和文化伤害为代价的,于是金钱和权力成为成功的唯一标志。不管能否苟同或是否有失偏颇,毕竟现状大概如是。谈不上满目疮痍,却也伤痕累累。

当今社会,还让人们再去遵循“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早已不现实了。事实上,在某些情况下,离开父母,独立地远行,独立地生存,反倒是一种“孝道”,毕竟没有在伛偻的父母身边“啃老”。

女同事的故事,令我刻骨铭心。我会告诉高我半头、已上初三的犬子,这是会飞的泪,是饱含辛酸和无奈的泪,那是良知未泯的灵魂的玉振金声!

来源  文摘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