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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叶经典散文诗《穿唐风》
第一辑:穿唐风
再一次回望,
路途的仆仆风尘与艰辛的跋涉,
已让我如释重负。


山光悦鸟性
晨光朗照,幽谷空冥。太阳高悬深林的枝头,宁静也窜得更加隐秘了。
那座古寺禅院,一直隐匿在山林深处。一条幽幽的小道,曲曲弯弯,绵绵延延,自由而轻松地随意婉转。
沿途的景色,步步洗尘,涤荡着身心。
繁茂的草木,也乐得在初生的阳光下摇摇曳曳,投下的影儿也斑斑驳驳,岌岌乎乎,一派散淡的风韵。
最是那高崖上一丛或深或浅的绿,精灵般在眼前飘来、又晃去,晃去、又飘来。
一潭碧水,洗净了驳杂的鸟鸣。水中倒映的景与物,在我看来是随意而愉悦的,就连心底的疼痛也渐渐隐去、弥散。
面对一潭清影,矮矮的禅房显得更加空寂。屋后的野花,吐纳着幽香,将满腹的心经镀亮。
处身如此安谧的境地,何不就此休憩片刻呢?一座大山所围裹的天籁,简直就是刚刚洗净的婴儿,令人心颤、爱怜!
空谷的一脉余音和着钟磬,犹在耳际回荡。而后院的禅者,早已轻轻理顺好被昨夜冷风吹散的鬂须。
山光涤荡晨影,唯有我献出了最纯净的眼眸。


河流入断山                    
未及楼顶,我仿佛就能与一只飞鸟迎面相视了。总以为,美丽的传说终将归于微尘,细如齑粉,荡不出一波涟漪。
此时,我若放牧一朵白云,也许就惊扰了一群赶路的归雁吧。
一路奔腾咆哮的黄河,切断山脉,横扫儿时满脚尘泥的嬉戏。就是偶尔投影于梦中的云彩,如今也被厚厚的泥沙掩埋。但那一股润湿的潮汐,终是荡进了一个孩童关于故乡最温情的梦里。
不必眺望远处,近景足以袪尽疲乏。天际盖平野,势气冲云霄,你可看到一羽鹳雀,正歇息在檐角一处,张望远方。是在等候还是在小憩呢?
而无人告知,那座高高耸立的楼阁也在观望,也在翘首,也在等待。
善良的诗人,总是担心冰霜的寒气太过逼人,担心那双疾驰的羽翼,不留神就会折断。
辽阔的蓝天,此刻,可以让诗人妙笔回春么?
独步攀临,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心机。高处尤寒,广袤的齐豫大地,也只是诗人掌上的一枚青果。
水急襟怀阔。良辰,且让我登楼抒怀,把酒长歌,笑人间尘俗横流,而心中的抱负已随波远去。
有一天,倘若那些奔波在断山的水流,能抱山而眠,那些苍苍莽莽的眺望,一定会洒脱畅快,潮落也不回首么?


或恐是同乡
风行水面,小船儿飘飘悠悠,随性而恣意。
船桨犁开的波纹,荡过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
或许世间所有美好的流逝,都源于触觉,和意料之外的惊鸿一瞥。那些原初的触动,有时仅始于一次无意中的聆听。
柔柔的水波,无意间就濡湿了眼眸,濡湿了踟蹰和顾盼。一幅横塘写意图,只需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清新淡雅的风韵。
而我,背井离乡。一路水宿风行,孑然一身,漂泊至今。待寂寞孤独之时,便剪一缕月色,以解相思之苦。
而今流水悠悠,却涤不尽我心中的忧思。灯火蒙蒙的远岸,那一只静泊的船篷,可否暂且借问一下,君家何所呢?
船家隐约传来的口音,极似那日思夜想的乡音啊!唯恐因水远疏漏,便把身子紧紧相依在船头。
虽是萍水相逢,那就且将他乡当故乡吧。就着月色,一起举起手中的酒杯,共饮这一江又清又绵的乡愁。


八月洞庭秋       
都说湘水柔情,绵延悠长。其实,这是因为一路北上的湘江,途中遭遇了美丽的洞庭秋波。
作为游子,多少回不是被愁思与牵念绊倒在梦里梦外呢?
一纸薄薄家书,就是黄金万两也难求呀,就是铁汉铮铮也难以不为之动容呀!朝廷浩繁的书库里,可又有几封书信能得以存留呢?
今朝收信,往往喜极而泣。还不忍马上打开来读,生怕弄皱了这满纸的情意。秋日宜兴,邀约好友登楼扶觞,何不来个把酒言欢呢?
都是外乡旅人,姑且先收拾好满腔羁旅中的烦闷吧。主客畅言,无需佳肴。今朝有酒今朝醉,且不管明日他乡的路途遥迢。
思家的愁绪,还是在酒盏里沉沉浮浮。那就暂且把这歇息的地方当作故园吧!他日我为游士,故人再相迎约。
京都和洛城,皆有情同手足的兄弟。现在,何不趁着酒兴来个商定,大家来年再赴约期?
月下相邀,月光和我同抱一壶好酒,时光里那悠长的滋味,犹如潇湘之水,烟波浩渺。朦胧间,轻风又缈远了心中的幽思,湿了哪家的丝巾,明灭了哪家的烟台呢?
万里之外,只有你能闻见我切切的乡思愁绪。泪光里,我也能清楚地见到你挑灯的颤微,恍能听到梦中那声声唤我的乳名。


青枫霜叶稀
暮色降临时分,我正在念想着那一叶青枫。此刻,和青枫相依的,我想一定就是晚灯初上时的渔歌。
渔歌,静泊在孤城的港湾里。夜幕里升起的,是我对故园拳拳的思念。
夜幕上显影的是母亲每日黄昏的眺望,显影的是心爱的姑娘捶捣寒衣的背影,显影的是餐桌上,总是预留着那一双碗筷。
今夜,我也开始学习在水边踮脚张望,满心盼望那一舟渔家的归来,带着一整天的收获。
很久以来,水面上的月色也一并归入了我潜藏的记忆,和着余晖入海后残留的温情,已酒一样历久香醇。在此客居数日,莫名就忆起那艘小渔船,忆起水边的伊人捣衣时偶尔回头时的恬笑。
夜深人静时,闪烁的渔灯就是我的一杆垂钓,上钩的不是水草或鱼儿,而是满眼的泪光。漂泊他乡,肉身所在之所毕竟不是心灵栖居之地。夜色里,一直有一只漂亮的鸟儿,憩息在离窗口不远的枝头,倾听着那丝丝缕缕比夜色更浓的乡情乡音。可此刻,它已忍受不了我每夜的低喁,悄然而去。
黎明时分,我将横过津渡。滔滔不绝的江水,请吞噬我无尽的乡愁吧!


蝉休露满枝
秋色深深。纷飞的落叶,旋出一片萧瑟的氛围,让人徒生苍凉。
挂满寒露的枯枝,仿佛是一位勇者,为秋天作最后的坚守,更把一份思念与温暖,蓬勃在游子的心中。
那个瘦削的身影,在梦里依旧伫在春天的水湄。而今,默默仰首,独望大雁南飞。那离群孤雁的一声鸣叫,让风中的思念突然被惊醒。
光阴的碎片,在风中飞扬。一年一年的秋风,自北向南吹来;一年一年的守候,自远方的信笺开始。
一抬眼,又是一度清秋。一场寒风,让青涩的思念渐次成熟。
一瓣一瓣酸甜的心事,就藏在梦的暖色里。还是让风裹紧松散的日子,把生命中的温馨凝聚在枝头,像内心的一朵火焰,在凉意里扑哧跳动。
在季节的低处,那些跌宕的蝉鸣,那些纷扬的落叶,甚至是水面上小小的涟漪,都渴望平静下来,且能沉静到禅的心境。
一抬眼,又是一度清秋。风把一只大雁的翅膀展开,天空就高远了。辽阔的苍穹,映衬季节的安谧,像一面透彻的镜子,映照天地日月。
岁月的渡口,总有一双性急的眼眸,在把那一叶帆影眺望。


满月和风宜夜行
初春,柔嫩的夕阳刚走进地平线那边去卸妆,那皎洁的月色就把湘江水镀上了一层银光。
两岸起伏的山峦,已被如酥的细雨抹上了一层浅绿。放眼望去,色彩与夕光环抱,仿若一幅绝妙的山水画。
从长沙还道州,本是逆水行舟,因为有如此美景相伴,再艰辛再遥远的路途也做画中游了。
沿岸的江石,虽被春水淹没半个脑袋,但仍旧可看到被去年大水拥吻过的痕迹。
那些被江水渐渐泡软了的船歌,古老而鲜嫩。
开阔的江岸,行走着一船和煦的春风;星空之下,倾泻着一瀑明朗的月色。那袅袅的酒香呢,则醉了摇桨的舟子。
可是,船刚到平阳戍,前方突然传来了吆喝声。那些戍守在此的官吏,手持通红的火把,山鬼一般在岸边喝问着姓名。在静寂的午夜,此刻,行船人虽感意外和惊愕,但心里倒滋生了一种旅途的温暖。前方的道州,被这温暖的吆喝声,仿佛也推近到了跟前。


二月江南花满枝
如画的江南,阳光已吻醒了每一枚花朵。鸟翅一样干净的天空,浮云仿佛还沉浸在如梦的时光里。
花朵喧闹枝头,白云粉刷春天。身在异地,如此美景,倘若能浓缩送回故乡该有多好啊。
此刻,天空的蓝和草地的绿,我分不清哪一个更美。
可是,寒食节这天,我只能独自撑开黄昏那柄忧伤的伞,一路沿着温暖的马蹄,想寻回遗失在岁月里的淡淡花香。
清明前的雨水,落在身上,寒彻透骨。但为了纪念在火中涅槃的介子推,我这个穷酸书生和大家一样,在这天都不忍心举火,宁愿吞吃着冰冷的食物。
一场大火可以掠去人的肉身,但高贵的灵魂,则在熊熊烈火中得到了永生。
贫穷但能听到风声也是美好的。人的一生若有心灵的温暖相随,短暂的贫困潦倒又算得了什么?


龙池柳色雨中深
这些拂面的风没有形状。浓浓春光,在风的拂动下,开始呈现不同弧度的弯曲,像一些潦草的思绪在记忆中飘舞。
拂晓时分,长乐宫的钟声,飞过宫墙,一下接着一下,在黎明和煦的风里传得特别悠远。
成群结队的黄鹂,也在春天曼妙的韵律里,尽情追逐、嬉戏着。
鸟的叫声,惊醒了沉睡的小草,她们都偷偷从紫禁城的青石缝隙里钻出来,自由舒展着被禁锢了许久的腰肢。
雨后的阳光下,杨柳仿佛开始了与青草的比赛,她们都拼命摆出自己招牌的姿势,越发显得娇柔可人。苍翠欲滴的春光啊,曾经迷惑了多少迁客骚人?
富丽堂皇的龙池外,从鸟翅上滑落的钟声,又缓缓飘散在花树之上。这些树木,在时间的历练下,也好像洞察了人间的炎凉。她们都匿藏起自己细小的手掌,不轻易为谁鼓掌了。
而我,只是一个空怀一腔热血的御用文人。多年来,那源源不断献给朝廷的颂歌,似一片片的落叶,被秋风都悄无声息地吹落。此刻,我的心,是花间一只落魄的蝴蝶,纵使阳光灿烂,折断的翅翼已无法掀动一丝温暖的气息。
如今,虽然满头银发在春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华,但怀抱着一把无弦之琴,我继续在觅寻着今生的知音。


辛夷花尽杏花飞
通往春天的秘密小径,就藏在每一棵青草的小站点。每一个枝杈是一个中转站,她们要运送许多熟悉或陌生的旅客,有姓杨的,姓柳的,也有杏花和辛夷的复姓。
在春天的深处,这些旅客满身散发着芬芳的气息,她们穿着嫩绿的衣裳,怀抱五彩缤纷的鲜花,各自奔向另一个要去的地方。春天的出口处,她们有的绿衣招摇,有的花枝招展。没有风的日子,她们则懵懵懂懂小心翼翼地睁大自己眼睛,
望着天空发会儿呆。
那些多嘴多舌的黄莺,也不知道被春光灌醉在哪里了?
春天即将过去,广袤的原野已经醒来。所有的景物已经装裱好,这是个适宜出发的时节。现在,诗人终于抵达故乡的山冈,嵌进了一片永不褪色的风景。那平整卧伏在山冈的大石头,似乎还残留着诗人少年时的体温;那矮矮的灌木,似乎还被乡音浸泡着;那盛开的映山红,似乎还褒有火焰般的热烈。只是昔日通向远方的那条青石小路,已被杂草所掩埋。
从傍晚出发,绕过门前茂密的幽竹,那些水一样的记忆,暂时搁放在叶子搭起的清凉里。明天,诗人可能又身在他乡了,身在一个没有乡音没有鸟鸣的驿站。


潇湘何事等闲回
一生一世的幸福,都朝向一个方向。激情和向往也都给了远方——北方。
南方的花期,转瞬即将凋零。可那些能怒放的必将怒放,可怒放的终将怒放,像琴声和乡愁一样。
风沙和星光一起,迎接那即将来临的时刻。此刻,月色手挽着手,互相从懂得说到珍惜,说到清怨或者温暖。
如同二十五弦琴的喋喋不休。如同游子说梦。
回到故乡温暖的怀抱,甚至可以不说,闭上着眼睛也能摸着一脸的踏实和幸福。
忆起潇水湘水,我必须要说到青草。眺望或者沉思,那回忆好似水面泛起的涟漪,或似月下的低语。她们静静地泊在春天里,这乡野的众姐妹,总是嫌春天来得还不够热烈。
那些明净的沙石,倒映一地的春光。此刻,谁能告诉我游子总是被异乡的青苔滑倒的隐秘?
风,把月下的琴声传得很远很远,也把孤独的思绪吹得四处逃散。此刻,只要有一片羽毛就能托起回归的遥迢路途。
漂泊久了的心灵,总需要一个休憩的港湾,需要刚好够到温暖的距离。
而我和南方的一朵桃花,刚刚擦肩而过。
其实,我和她刚刚都还在相互回眸。


隔水青山似故乡
在太阳照得到的地方,处处盛开着青葱的欲望。春光已逝,当一切都镀上郁郁葱葱的色调,季节的枝头,开始挂满了缤纷的喧闹。
仲夏,风中散发的温热藏有一种难言的躁动。一跤跌进时光的深渊,只能把一首深情而安静的诗,献给心中永恒的山水。
被鸟鸣打开的天空,万物都不过是翅膀的影子。应该有一个小口袋,能让诗人装下整个大地的喧嚣与宁静。
而山顶隐隐约约的茅亭,远远看去只是天空的一小块补丁。
在风吹草动的黄昏,隔着远山阔水,站在夕光里眺望万里之遥的故乡,眼前那些摇曳的松影,仿佛要把微凉的问候,捎给家乡璀璨的星空。
而梦中,曾几何时村口那棵老松树也斜卧在光阴里,沧桑的刻痕已是纵横交错。故乡最熟悉的歌谣,就是嘹亮在炊烟里那首割麦的歌谣。阳光敲打着割麦者青铜色的臂膀,镰刀锋利而急切地收获着麦秆的激情,和着汗水把丰收的乐章奏响。星光下,诗人依稀又看见母亲一边用麦秆编织草帽,一边轻轻哼着摇篮曲哄自己入睡时的剪影。母亲的气息又依稀弥漫在山野的周遭。
而如今,母亲已长眠在故乡的蛙声里。身处异地他乡的诗人,用目光抚摸着天空的那一小块补丁,现总也无法割裂那殷殷的乡音、那绵绵的乡魂……


一骑红尘妃子笑
南国炙热的阳光,把枝头团团簇簇荔枝的脸烤得红彤彤的。千万颗累累的果实,压弯了果农们的期盼。夏日,荔枝像绛雪丹丸似的长满在树上,浮动着一片艳丽华贵的色彩;荔枝林呢,则像一匹匹巨型的红绛,闪耀着灿烂的光芒。
那光芒,也照亮了生命里一段圆润的日子。那些日子,散发出荔枝的甜味,极温柔地穿越岁月的肌肤。她们安静地红着,难以想象哪一颗内心会充满羞涩、或是落落大方。
此刻,除了颗颗晶莹的日子,谁能淹没太阳的温暖和隔山隔水的马蹄声?
穿越时空,宫廷乐队演奏的《荔枝香》新曲仿佛还在回响。而那些沁满汗水、泪水的荔枝,在一千零一只满盛过贡酒的杯子中,泛起了甘甜而涩苦的细浪。
穿越时空,那些依旧鲜艳在时空里的荔枝,和我们的血统绝对有关。在生命坚韧的枝头,先祖的名字,在一簇簇发达的阳光丛里,结出了水晶般的果实。像令人垂涎欲滴的欲望一样,载入了人们顶礼膜拜的史册。
尘归尘土归土。走出昨日梦境,回望长安:重重的青山,锦绣叠翠;雾霭朦胧时,朱门千扇渐次开启,却抖落了一身清虚的红尘。
倘若再要谈笑岭南荔枝的余味,请叫衣袂飘飘的爱妃挥鞭打马前来吧。


夏莺千啭弄蔷薇
荷,在水一方。碧绿的裙裾迎风飘扬,在一匹柔滑的绸缎中,已无需更多的色彩。
风吹来清凉的阳光,此时季节在诗人的眼里,只剩下荷香一片。满池的浓荫下,燥热的心情缈无萍踪,是谁无意的一瞥,定格了一朵粉红的夏。
鸣莺将蔷薇裙裾展开,又是谁将诗人的思绪飘散?
繁嚣的季节,清纯的热爱多么迷人。谁能看到冰清玉洁的容颜,谁就能读懂那一尘不染的情怀。
一脉浅浅的心香,在叶上随风摇晃。雨水调皮的手,呵护着一朵含苞绽放的爱恋。美丽的年华里,荷香曾弥漫青春的双眼。在清风快乐的舞蹈中,羞怯的面容越发美丽可人。
有谁知道,花开之时,七月已将那些扯不断的思念,在水湄之下节节生长。
踩过月色,走过风雨,就无意绕开了孤独的怅望。那些碧绿,托举着一抹妖娆,不妒百花,独在盛夏绽放。
也许在梦境的边缘,那一片绝美的焰火,让铺在水面的月色分外清香。
在水中站成一个绰绰的姿势,就是今生的最美。
仿佛前世的约定。诗人失手打开了花蕊的秘密,以虔诚的姿势倾听风的乐曲,露的歌声。且不管是盛开,还是芳菲在诗中的花魂。
其实,除了诗人还有一对戏水的鸳鸯,在这幽寂的时刻,可看到一朵诗意的独放。只有心如流水的人,只有怀藏荷香的人,才可以让微雨水和阳光,让一池生机,开出最美丽的人生。


溪水无情似有情
一股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那些在石逢间流淌的音符,晶莹中透出清凉。
野草披散着长发,古树苍老的脸上长满青苔。此时,清丽和沧桑杂糅在一起也是和谐。
溪水清冽,映照着山野一朵怒放的小花。而一些思绪,伴随着水的流动在微微跳动,一些寂寥则泛着安静的光。
前方墨绿色的梦,令人憧憬。溪水潺潺走着,专心拥抱着乖巧的小石子。那些石子静静躺着,敞开心扉聆听生命里的寂静。在流水里,我的梦想可以走得很远很远。
崎岖沟壑在身后隐退。而溪流一直朝前走,那是唯一通向大山外面的未知。巍峨的大山,和那些好奇又不安分的种子,相惜相伴、无畏无惧,贴紧大地温暖的胸襟,谛听着远方大海的心跳。
水流漫过月色。轻轻地,又漫过我的身体,徜徉在清幽的梦里。怀想起离家时的一幕,故乡的小溪呵,是不老的乡愁,更是母爱的海洋。而我,只是故乡放飞的风筝,收起的线就攥在亲人的手里。
如果有一天听不到流水的声音,我的灵魂,是否会在孤独中枯去?
夜宿岭头,枕边有溪水流过,静静地融进我的生命。或许途经三天三夜的跋涉,就可以唤醒沉睡的鸟语。今夜,那些如水的温柔,仿佛悬在天边,化而为露,濡湿我思乡的梦境。
梦里那一汪一汪的水,像极了亲人的眼泪,汇成一条奔腾的溪流,飞越千山,跨越万水。而灵魂,却始终向着故乡皈依。
是啊,诗人永远是一个走不出故乡的人,就像山里的小溪,永远走不出大海的眼睛。     


寒林空见日斜时
江山寂寂,你我何处躬身耕耘?
想必长沙的春草早被暖阳裹挟一空了。今朝逢着的,又是晚秋初冬的斜晖。
贾太傅,如是你满眼的荒原,如今我也深陷泥淖,就算握不到你残存余温的双手,能紧紧依傍在你谪居三年的屋宇旁,我也算是获得知音的慰藉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呵。你在楚地的另一维时光里,还顺心么?
幸好你留下的这堵残墙,让今日路过的我,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放声痛哭的场所。想来,那些压抑了半世的忧闷可以自由喷薄了。暂且,就让我这个不速之客狂妄一遭,袒露平生羊羔般的柔弱情怀吧!
秋草也萎了。终是客居之所,不是故园的途乡,到底能寄居多少性情、轻狂与真言逆语于此呢?
暮色说浓就浓了。还来不及循声张望归来的船舶,我已迷失了方向。今夜,能否借我一宿呢?
我且听听无情的湘水何以言说?涛声阵阵,在凭吊屈子的魂魄;蛮夷之地,虽世风不怜君,江水总该留下滔滔的愫情吧。
暮光夹杂着垂柳,金晖映照着归壁。渐渐暗下来的晚景在慢慢沉寂,退至余光中天际的末端。晚风轻吹,拂不去郁结的惆怅,也拭不走黯淡的失意。
叫我如何是好?明灭的灯光闪闪烁烁不由自主,我多么希望紧握的双手,能捂出一脉长长的暖意。
明天就要离别了。在黎明叩响门扉之前,还请让我敬上一杯清酒和一炷心香。
权当纪念你我相似的际遇,也好泉下悄然相惜。



清歌一曲月如霜
秋霜孤月,帘外竹影婆娑。
伏案的我,循着一卷盈盈暗香,欲幽谧出半缕清歌。
恰逢一初妆的楚袖宫女,摇曳竹箫,忽隐忽现,若近若远,似有似无。已是午夜,那身薄衣能否抵御萧瑟的凉夜呢?
真不忍打扰,就不许自己靠近。姑且把俗身隐遁,生怕遗落一粒尘埃。
闲庭碎步的月色,舒曼悠游的轻风,你真是月下凌风的仙子么?来,不必叩门。你大约是今夜玉寒宫里偷渡的仕女吧,无意寻乐,降临这叶绿竹墨的凡尘。
循着秋虫蛰伏的印痕,谁在开始计算归期?哪怕只能在风声里重逢,也总该有一些温暖臣服于时间,臣服于一颗水晶般的心呐。为演绎一首楚歌,就从发髻上摘取一支玉钗作器,自敲阶下修竹为乐好了。
知音遭遇天籁。潜入耳廓的,是悠悠清歌,更是斑驳的泪痕,滑落无声。
在这深秋时节,寂寥的心又该如何掩饰?还是抛弃所有的铅华与华丽,端出一面铜镜,珍藏好岁月渐次散开的波纹,然后携着月亮一起坠入梦乡好么?
夜色,清凉如水。归去,又何须横笛!


飞鸟不知陵谷变
从荒芜的秋草中,我拣出一座名叫余干的古县城。像拾到一株干枯的树枝或是一朵残存的秋菊。我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我也无力挽救这满目的萧索。
历史已碾碎成泥。就是掬一溪的清流,也唤不回你消逝的容颜。更不必说那一纸重阳时节被泪光濡湿的诗韵。
无尽头的官阶长廊,飞檐翘壁的庭舍楼阁,在满腔的空腹饥肠面前,已是渐次模糊不清。
人声远,杂草残,夜乌啼,楚水寒。一些凋落终究是无法回避,就如一些适时而至的盛开。这阒寂的风呵,怎样才能打开隐在时光里春天般的心灵?
秋风瑟瑟,渺渺平沙迷途了渐行渐远的步履;落日滚滚,长亭与短亭相连的街衢上也难见骑士策马扬尘。隔岸的灯盏,迥辽的暮色,湮没了那些蓄谋已久的说辞。只剩下幻想挨着幻想,倒伏挨着倒伏,来时的蹄印,已被月色悄然掩埋,缄默无声。
手指沾满风声,杯盏里尽是提前抵达的清霜,以及故土的烟尘,风来一次,你就难过一次。对于这个秋天来说,饕餮盛宴已是一场臆想的虚无。那只宿命的鸟,只知道觅寻自己的食物,陵谷变迁的事儿与它毫不相关。
如果可以,我就将唇际滑落的乡音再捆紧些;如果可以,我就将这场空绝的遭遇尘封再尘封。倘若还有后来人能够按图索骥,昨日的弋阳溪边,当初的青枫一定早挂满了燃烧的寂寞。
空谷怀想,竟成了一世的奢侈与珍藏。


一夜征人尽望乡
情感的温度,总是陡然下降。待到思念冷到刻骨,那迈向边塞的脚步,每一步,都踩在记忆的伤口。当烽火接近冰点时,朔风把殷殷的呼唤都吹向了远方。那些逝去的亲情,带走多少温暖的日子?一缕故乡的烟火,将点燃多少生命的祭奠?
今夜的故乡,请从戍边征人的回望开始漫延吧。受降城内外,雪一样的细沙,开始和季节许下永世的诺言。究竟何处是沙,何处是雪,就是多年戍守的边防将士,都已无法分辨。
静谧藏于何处?在远眺的神情中,在回乐县的烽火中,那如霜的月色,没有叶儿的掩映,竟敢如此恣意地倾泻!
那一支比月色更凝重的芦管,远远赛过了无际的黄沙与大雪。昨日被掩埋的拳拳相思,就请今宵宁静的夜色来铺垫吧。
疆土在此,为着一树绿意的关怀,白昼的铮铮铁骨汉子,待到夜深人静时,满腔的柔情,已化为一波又一波的涟漪,传递到清瘦的芦管。还请折一缕月色,遥寄给远方那一页不忍闭的帘儿。
空腔寂寥,何处可供低诉呢?其实,再长的芦管笛音,都长不过征人思乡的忧伤,都无法涌聚滔滔的思乡暗流啊!
寒风来袭,天地肃穆。今夜的征人,都踮起了脚尖,把故园遥望。连那一丛丛的月色,把怀念都开到了最艳。


榆柳萧疏楼阁闲
一些雪花,总是飘在天空,或落在心里;一些寒冰,总是伏在安静的水面,或寒冷的夜晚。
谁也不能阻止生命里那些次第飘落的忧伤,就像不能阻止这些思念的恣意飞扬。忧伤的雪透明纯洁,她洗净天穹,并擦去所有的阴霾。
洛桥的雪,仿佛来自天堂。雪花覆盖泥泞的道路,街道巷尾,有几朵能读懂我渴望的回眸?倘若游子孤旅到此,想必今宵的寒月也会莞尔一笑了。
一朵寒梅,循着雪花飞舞的方向追寻,灿烂的笑容里,绽放的定是那榆柳中一朵透亮的红梅。尽管萧索已然,稀疏无几,但集结的暖意还是想化开傍晚时分被冻僵的阡陌。
楼阁与冷月,空穴与孤单。昨日还在的杯盏也悄悄谢幕,只余下这移不走的梁柱和影子。此刻,请允许我举起滥觞,一饮而尽从杯沿遗漏的那一缕叹息。
思念来自心底,却悄然滑落夜色。多想在这透亮的夜里,拥着雪花来一支轻舞,并请闲适的灯光和柔滑的月色来助兴。
世界如此曼妙,纯净再次入怀。倘若屏声静气,谁也将是无法释怀。就着素裹银妆的中岳嵩山,为何不来晾晒自己藏匿已久的尘心呢?
我将邀约山峦翩跹起舞,执手消融于无边的寂静。原来,今晚你是披雪的圣灵,我必须要说出这个词了。
最终,会有一片温情的雪花,飘落进一个人的心坎。

麻衣如雪一枝梅
今生,与一枝腊梅的擦肩而过,让我从此独爱雪一般的洁白。
笨拙的麻衣,也轻如雪,晾在清瘦的身躯上。一缕微风,十里开外,就豁亮了那一枝梅魂。
如月,如霜,如水,如冰。淡妆潜梦,最是那一娇羞的莞尔,掩饰不住你薄纱后的樱唇与红腮。
想必心醉,且让我如何来描摹你的静潭秋水好呢?
错失,便来不及询问。我和你的擦身,也只是片刻的对视。请谅解我当时的凝神失礼,与过后的怅惘不已。现在,请允许我唤你为女神吧,我是你前世和今生最虔诚的圣徒呀!
你是冬日里的一枝羽毛,我只能眼见你携风而过,涤净自己尘心的躁动与不安。我忍住不让自己伸出双手来拥抱,那样会亵渎心中的圣灵。
假若你衣襟扬到越溪,逢上浣纱的女子,你也定会安然如初,何必诧异那些粉艳的浓妍呢?
溪畔,昨日浣纱的西施已远去。今朝的你,风姿绰约,远远胜过满池妖娆的红莲。此刻,我要给你取名为——白莲。
请不要责怪我的鲁莽和粗俗。
原本想用世界上最清雅的文字来相赠,可我都嫌有些寒酸。
若来世缘聚重逢,且让我守护一枝白莲,朝夕相伴,不能自已。


横笛闻声不见人
风把一缕思念吹散。埋在心底的思绪似一把温柔的刀,切割着心中最柔弱的部分。从眼角悄然滑落的,是寒冬的第一滴泪。
我看见了这些:冻团的泥土,崩裂的石块,枯瘦的梧桐,席卷的雪花。
我还看见了这些:怒吼的北风,呜咽的长啸,无际的疆土,隐匿的生灵。
行军至此,一窝浅湖也格外珍贵了。似明珠遗落荒原,似海洋瘦了妆容。在土丘都搬家的时令,它只是微笑着送别。每一次风动,总有一场刻骨的倾倒,却没有谁愿用时间之盾,去抵挡季节发射的情感之矛。
莽莽天山,隆隆寒冬。塞北的猎猎呼啸,转瞬就吞噬了从军征人的步履。幸好,还有几须茅草可供边塞诗人献笔,还有起伏的山峦可供游人仰慕,还有亦真亦幻的缈音可暗渡昼与夜。
情,何以堪?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似一柱点燃的思念。
也好,至少还有可以暖心的慰藉。若不是天山顶上站岗放哨的旗帜,我们的戍守何以为营呢?就是这一路铿锵的笛音,坚定了将士的意志。
烈烈军旗,像雪莲一般傲然火热,与白雪而合,刚健与柔情相融,化为身旁多么醒目的动人景象,多么震撼人心的画面!
无意之中,诗人也亮成了一道风景。诗意里凸显的铮铮铁骨,捍卫了身后美丽的故园。

春风不度玉门关
白云远远,悠悠而去。黄山的那边,凉州城依旧孤零而落寂。
云海滔滔,一片,一片,又一片,淹没我的眺望。荒野漠漠,纵使背倚万仞高山,纵使吹响坚硬的羌笛,愕然竖立的月色也无法拾掇我的乡愁。
茫然四顾,还有多少愁绪能突破喉管喷薄而出呢?
都说塞外边关,铮铮男儿智勇疆场。孤零零的玉门关,还远远不胜于我冷峭的寒心啊!
浑浊的水流哀怨而延绵。多想就此手折杨柳,并紧紧握着。即使是无人相送,这样也许能消磨几分离愁的无望时光。
无法拾掇的乡愁,和着荡荡东去的黄河之水,向着天际奔涌而去,最终消逝在我的视野!
险僻的凉州,我又该用怎样的言辞,向你诉说无尽的新愁呢?
阔远的塞北,寂寥的风光,染浓了征夫的别绪。此刻,何必用激越的战鼓再来增添一堵彻骨的墙池呢?
暗夜中,凌厉的北风和着冷雨,一遍又一遍扫过天际,一次又一次拍打着无眠的心绪。在黎明还未来临之前,何须牵着杨柳来摆宴设酒、寄情于物呢?
其实,谁都明了,郁郁春风,从来就难度荒芜的玉门之关啊!


无情最是台城柳
长江之滨,金陵风月,无梦空啼的春光里,台城内外,轻烟笼罩着沙堤。
濛濛寂寂的江雨,若有若无,若显若隐。六朝的往事,早已气若游丝。
风雨凄迷,碧草如丝,静幽幽地蓬勃在泥土的怀抱。
那曾浮华香艳的故都,美人和帝王间的暧昧,已被红尘掩埋。只余下梦幻般的城苑,氤氲着流水上的胭脂粉味,甚至那老者手中的一杆烟枪,都已在尘埃里遗落、消隐,并化为齑粉。
荒芜之所,如今已是春草牙嫩,柳色青青。飞絮轻飘的江畔,烟含雾锁,好一派盛景重燃,满目生机。
而那些依旧欢啼的鸟雀儿,吹响了繁茂的谎言,肆无忌惮。一个来此凭吊的诗人,何以驻足良久,且凝视满目的衰微与新奇?
时光里兴衰如此脆弱而无常,怎不令人惊叹?
未知的际遇,还隐在斜塔的背后。光与影的交替,一直不休地晃动、摇曳、顾盼。
茂盛的青草,让春风更度,让一个诗人无畏地冲破心的囚笼。
立于春天的江畔,最是无情的台城柳枝,点亮了光阴的曼舞和昨日的雾梦,也将把我这泪满盈眸的游子,相拥入怀,继而隐匿、不见。


隔江犹唱后庭花
轻轻的烟雾和淡淡的月光,今夜静泊在秦淮河边,拥着深秋的寒水,怀抱着细软的白沙。
金陵城外的酒家,稀疏的星光懒洋洋地眨着眼,好一派迷人的夜景!
轻舟荡起月色,捣碎了满河的幽静。在秋后寒湿之际,明朝的涟漪是否会犹然忆起,夜泊江岸的忧思与感慨呢?
家乡渐近,而故国欲碎。
几多风雨飘摇,红墙内外,反复漆过的雕梁画栋,如今已是一副颓落残败的面目。后主已去,留下模糊的身影任人们评说。
长袖曼舞的歌女,一曲《后庭花》,更加重了我愁思的哀伤。那低絮的音弦,半是惋惜,半是淋漓,坠进飘飘摇摇的山河。
那些沉醉在歌子里的舞女,怎会明了我心中的戚戚之慨?隔着江面,远远地就闻到了那些脂粉里的轻佻薄情。
历史,终将被重重江涛埋葬。那些逝去的背影,却无法遮蔽横波而过的子民,也无法掠走江面的微澜与孤清的慰藉。


蜡烛有心还惜别
珠泪涟涟,灯影幢幢。微弱的烛光,摇曳出更多的离别伤感。
情人的眼眸,写满迷醉的神情,就是美酒十杯百杯,也不够醉意朦胧,不够情深意切。
尘世的情缘聚散,无法用太多的话语言说。
郁积的情感,还在无处倾泻时——
离别,已是在即。
想把微笑,留在转身之前。因为,我明白,一转身的刹那,一条泪河,将会从你的眼中起源,并蜿蜒至我所到的任何地方。
灯芯绵绵软软,恰似你的温柔。深夜的烛光,一丝一缕,皆皈依春风所指的迢迢旅途。
可我已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就连郁悒浓粘的空气,也似乎化不开了。
一颗心冷若冰霜,没有你的温暖相伴,即使酷暑高阳,我也似身处严冬腊月的苍穹。
相守的最后一夜,已被明朝的马蹄碾碎,纵使梦中紧握的温软,醒后,泪水依然无法稀释心底的期盼。


不问苍生问鬼神
谪居长沙的贾宜,突然被求贤若渴的君王召回京城。
午夜,未央宫前的正室里,依旧灯火通明。一代明君与一代贤才,在此晤谈,那遭遇贬谪的忧愁与旅途的劳顿,在相见的瞬间,似乎都得到了释然。
贾生的才华,连浩渺的星光也黯淡了几许。畅谈天地,广征博引,信手拈来,洒脱而随意。跪拜良久而忘起,阔旷的宣室,史上的名流墨客,竟有几人得到如此的厚爱呢?
距离,一步一步靠近。在曾经莫测的高低与贵贱之间,今夜的月光许是该讶异了。
然而,渐渐加浓的夜色,透着一股凉意。偌大的殿堂,似乎鬼魅丛生。或狂笑或哭泣,或凄怨或飘悠,魂无所归,不禁衣袂寒彻,发冷生寒。
何处引来的缕缕幽魂呢?湿重的阴气,顿时遍布雄伟的殿宇。就是再强劲的疾风,也吹不散这些飘忽的幽灵。
细细掂量后,也无需怪异。原来这满室的重重鬼魅,都是无根之物,均来自高堂的逐问和贾生的言说!
苍生黎民,除了沐浴这清朗的月光,更重要的是考虑和担忧生活里的柴米油盐。而置身高堂的帝王,怎能明了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劳苦大众?
生不逢时的可怜的贾生啊,注定背负着一生的疮痍。


西出阳关无故人
早晨清新的空气,经过一阵春雨的洗涤后,更令人心旷神怡。
渭城里的街道,尘埃静默,安眠于微风与柔雨之中,似昨夜的呓语。青绵绵的客舍里,旅人在把沙沙的雨声,当作了一曲舒心安恬的催眠曲。
水边的垂柳,又添了满腹的婉约与情愫。连那些还停留在暗色里的眼眸,在柔嫩的空气中,也隐隐约约透露出迷人的情韵。
朝雨乍停,天朗气清。所有的风光,唯以阳春清濛最是扣人心弦。
客舍和驿道两旁的柳枝啊,请不要再摇荡了,因为离别的场景已迫在眼前。
往昔尘土羁旅的路途,今天就留在渭城吧。以免再次离开的时候,一盏酒杯还暖不了远去的背影。
那就再折一枝翠绿的杨柳,赠与春风中的你与别后的思念。
行人寥寥,恰好纯粹了我们挚诚的对视。一杯香溢周遭的美酒,只余最后半盏了,这醉后的分别,权当一场梦境吧。
长路漫漫,暂且搁别。从此出关后,西边的征程,许是少了我这样的故友知己。
趁今宵酒香与暖意未散,彼此将惜别的凝望,就定格在空旷的夜色里吧。


落花时节又逢君
江南好风光,花谢之时,偶遇故友,偶遇一截逝去的岁月。
那时的岐王宅邸里,你的演出是多么频繁多么精湛呵!为你搭建的高台,阔大而精饰,那美妙的歌声,至今还飘荡在我的耳际。想想,当时有多么愉悦,多么开怀!  
几度春去秋来,花谢又花开,遇见了又离别了。
乱世飘零,颠沛流离。别离的日子,凋敝而黯然。
人海茫茫。此时,我们能重逢,能相握相拥,能呼吸彼此最熟悉的气息,于前一刻都是那么遥不可及、不可思议!
梦一般,我们找到了丢失的亲人。
而眼下,江南暮春,正是风光秀丽时节,我们又巧遇了。此刻,我还能否再次听你低吟一曲呢,共同追忆逝水年华。
抚今追昔,我只不过是守在岁月里的一棵树,一颗孤独的梧桐。满目的斑驳,满目的伤痕,遮不住如今的繁花嫩草。纯粹而简明,细腻而美好。
处身江南水乡,汪汪的眼眸里,皆是一片润湿的风景。
哪怕在暗夜、在庙堂,这样的相逢,也将胜过一场境梦!


乡音无改鬓毛催
风尘仆仆,老翁返乡,似旧还新。
年少的我,风华正茂时,背井离乡,一别竟是半个世纪。此刻,乡邻里,那些盛开的笑意,还依然识得我这沧桑的容颜么?
近乡情更怯。往昔的友邻,依稀还能忆起我年少时的轻狂吗?
故园,多么让人温暖的字眼。颤颤巍巍,紧张而又担心,激动而又欣喜。终于,回到了阔别半个世纪的故土!
浊泪,清流。皱纹,舒展。
眼前这一切,皆是最自在最宽心最亲切的气息呵!
闭上双眼,仿佛还能闻出炊烟的呼呛,闻出鸟雀归巢时的畅快叽喳,闻出牛羊归栏时的悠然。
尘世的风沙,永远袭不进心中的故园。那柔情的月色似摇篮,总是悄然曳进心海的最深处。
别后不知君远近。但我清晰记得故土的面貌,记得那些远远近近的笑声与乡音,记得沧桑的行囊与深深的念想。
见着这些可爱的孩子,怯怯地询问我的来处,刹那间又鲜活了我当年的惊与喜,怕与忧。


近乡情更怯
冬去春来,寒暑更替,转眼阔别家乡已是经年。回想五岭之外的他乡,又是苍茫堪忧,世事难料,炎凉何以堪言?
而今,终于一步一步地,亲近了魂萦梦绕的家园,内心却愈来愈觉不安。
想来,家书似脐带一样断绝许久,音讯空渺的日子里,在外漂泊的我,孤零零孑此一身,故园的寸片屋瓦,都让人倍生牵念。
甚至,记忆中门前零落的黄叶和一头摆尾的幼犊,都是最温馨的场景。
汉江已渡,怀着忐忑不宁的心情,想寄一封家书,报个平安,却不知能否安抚还在眺望的双眸。
情切,更是情怯!
熙来攘往的都是乡音未变的气息,而我,却不敢上前打探,不敢问及家乡的亲友是否安好,一如当初我离开时的那样?
眺望的意念高过篷船,绵延至生养我的那一间并不锦绣的屋宇。漂泊的日子,我只是害怕,害怕杳无音讯,害怕关于故乡的某些不祥消息。
现在,请让我或近或远地与你对视,细数你的沧桑和我的深情。
再一次回望,路途的仆仆风尘与艰辛的跋涉,已让我如释重负,如同眼底这一弯柔柔的水波。


旧时王谢堂前燕
一抹余晖,醉了桥畔的风景。
残阳夕照。桥畔的野花,正兀自开放,风采氤氲。那些绿得刺目的草儿,翠溜溜的,摇曳多姿。
乌衣巷口,斜晖脉脉,恋着古桥流水、碧草鲜花,不舍的一一作别。
眸子中,尽是洒满往昔岁月的繁华鼎盛。
秦淮河,每一个水波里都藏有故事。那些幽深乌衣巷,当我与之凝眸相对时,声声铜雀,早已锁住了一代风流和春风桃李。
昔日的豪奢穷尽,最不明了的是年年相似而岁岁不同的野花闲草。昔日的重楼古宅,也随着楚楚衣冠,一并没入尘埃。
而那些金陵春梦般的痕迹,早已是风云散去了。
春来燕子归。冷落的俏寒一一退去。布衣百姓的屋檐下,燕子依旧在筑巢,那剪刀似张开的一双尾翼,全然不顾什么门第,只将季节的消息和爱意在春风里传递
一缕人间的烟云,似一条幽径,倏地悠远了时光。


大雪满弓刀                       
夜,漆黑阒寂。漠上荒野,一场厮杀在隐隐浮动。
谁撕破了夜的宁静?疆场外,大雁纷飞,毫无方向,越过刀剑的顶端。惶然、恐鸣的鸣叫,扑闪着逃离的弦音。
鸿雁哀鸣。雪花如席。再浓密的夜色,也遮挡不住刀锋的明亮,掩护不了妄想逃跑的马匹。
大朵大朵的雪,欢洒在无边的寒夜里。
荒漠中节节溃退的胡骑,丢盔弃甲的刹那,雪花盖过了散发着寒光的弓刀。
而我,还在眺望远方净白的精灵。纱帐中,袅娜的暖烟,悄然间就漫过了紧张的思虑。
雪地上,凸显着一半的追击,一半的残疏。多想邀请午夜里跳跃的精灵,来我的纱帐里痛饮满盏的孤独。
醉不自抑,就聊且如此吧。奔跑的飞雪,和着征战的满腔激情,裹进了广漠的荒原。
趁着腾跃的士气,宜将剩勇追穷寇啊。所向披靡的塞北,一匹轻骑携带猎猎风雪,正绝尘远去。


一片冰心在玉壶                        
昨夜的冷雨,淅淅沥沥之中,让吴地江天已成浩渺迷茫一片了。
而我,独对远山和黎明,竟然窒息得无法呼吸。无尽的孤独之感,愈来愈汹涌,愈来愈难以诉说。心,早已滑落于孤峭的山崖,而苍莽的楚山之上,我不是那只衔枝的飞雀,寻寻觅觅的途中,就慢慢独了、寂了。
清晨的烟霞,朦胧了我润湿的双眼。将行将远的友人,总是来去匆匆。而我,还来不及开启尘封多年的陈酒。
此刻,急促的风儿,冷冷的江水相对无言。
秋,又深了。握着挚友的手,就觉得故乡很近,相邻很暖,连同熟悉的呼吸,我都觉得格外亲切,分外温馨。
旅途漫漫,你还将乘舟北去。而我,此刻站在高高的芙蓉楼,极目远望,祈祷悠悠的波涛替我送你平安回到家乡。
倘若碰见洛阳的亲友,询问起我的近况,请告诉他们,我依然拥有晶莹剔透的一片冰心,窖藏在洁白的玉壶之中。
隐隐孤山,可以无从寄身,但此刻他们定会懂得我的心境。
远在异地,伫立江畔,我会守着寂静而陌生得日子,等待着秋去春回,收获着风淡云清。


醉卧沙场君莫笑
边疆的硝烟,早已散去。时至今日,我仿佛仍然听闻到凉州的葡萄美酒,醉倒在沙场的豪迈情怀。
一直就是如此,有些身影,一直浸在饱满的诗海中借着孤帆,探索那些未曾涉足的风浪与港湾。
这类似拓荒者的自我寻觅,找寻一处透彻心扉的疆域。然后,恣意地卧倒,紧紧地拥抱,深情地呼吸,一起腾挪,一起消融,一起忘却。
今夜的凉州,皓月当空,温润而豪爽。不觉丝毫的凉意。
激越的琵琶声,一重没过一重。美酒佳肴,在衬着边陲胡地的夜光之杯,觥筹交错,半酣半热,将士们豪情满怀,却又忧思绵绵。
葡萄美酒,枯涩而芳香,腹中激情,即将喷薄而出。古往今来,苍茫无际的黄沙戈壁,有多少铁骨柔情,在月色里一并渐隐渐逝,渐远渐无。
世间说道万千,可知戎马倥偬在边塞的真情,又该怎样流露呢?朝着故园吹去的风啊,但愿能捎去我的思念,捎回你的消息。
此刻,沙场的号角,仿佛也醉倒在明月与杯盏的沉香之中了。
听,远处的呼啸,又急骋而来,许是也嗅到了葡萄美酒的魅惑了吧,催赶着那些峥峥魂灵,也匆匆赶来痛饮?


春潮带雨晚来急
一蓑烟雨。一叶孤舟。一涧清溪。滁州,就是这般的简洁明澈。
数声黄鹂,此时如我淡泊的心情。
西涧雨景,野趣盎然。暮春时节,芳草萋萋,溪水恣肆,好一派怡然自得的诗意。
举头而望,树林阴翳,芳华自落。暗碧渐笼的树林里传出的几声莺啼,溅落在草地,也是一派恬淡、娴静的景致。
那花自开,水自流,草自绿,鸟自啼的自由,正是大自然的迷人之处。
孤山宁静,却不寂寥。那就,且行且听吧。
独步之旅,春雨骤来。立时涧水猛涨,春潮汹涌,倒是一泄酣畅与淋漓。
郊野渡口外,寂寥无人时,空空的渡船飘摇在风雨中。水急舟自横,又何尝不是历代诗人彼时彼地的心境呢?
涧边疯长的幽草,枝桠上不时掠过的鸟影,让这春潮晚雨,毫不惜情地亲吻着寂静。
晚风润湿,滁州城里的尘嚣应是洗刷一空了吧?
夜色里,一丛幽草依然抚慰着我柔软的目光。而漫漫春色,在所有观望的眼里,如同一幅不断晕开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