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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没有了游戏的童年
数月前,去深山古镇老屋基,那里的一条老街,还保留着较为完整的历史风情,临街背水的吊脚楼,磨出了包浆的石板路,留着凿痕的石台阶,石础木柱的廊檐,布包头、竹背篓、褪掉了漆色的木质理发椅似乎数十年来,山外席卷神州的现代风,不曾吹到过这里。正闲走着,突然看到恍若隔世的一幕,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在躲猫猫。一个抓的孩子捂着眼睛抵着路边的电线杆,嘴里喊着“一、二、三,几个躲的孩子立刻四散逃开,各自躲到一个地方去了。抓的孩子喊完规定的数字,立马按着他的判断冲进一间间屋子去搜寻抓捕。一种久违的亲切涌上心头。

数十年来,我生活的城市,早已见不到这类户外儿童游戏了,也听不见游戏中那种兴奋的喊叫或较真的争辩。小区里面孩子不少,见到他们的时候,不是清晨被长辈们拖着去学校幼儿园,就是傍晚又被从那些地方接回来。没看见过他们玩耍的身影,也没听见过他们快乐的声音。整个小区安静得像一座养老院。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孩子们的作业不多,放了学或吃完饭,孩子们的神仙时光就开始了。性急的孩子,扔下筷子就去邀人了,然后结伴再去别家,有的家长管制较严,一群孩子就会在大门外或窗户后远远地唱:某某某,出来玩!被叫的孩子哪能经得住这样的勾引,死缠乱磨讨好卖乖甚至匆匆帮着做点家务,终于,一阵的吆喝声中,那孩子急匆匆跑出来,众人便一窝蜂呼啸而去,开始他们早就商定好的游戏。

记得十几年前,我在一个论坛里,谈到童年游戏这个话题,反响极其热烈,分布全国各地的网友纷纷显摆自己当年玩的各种游戏,让我吃惊的是,偌大的中国,千百年来,没有现代传播手段,山隔水阻,许多游戏却大同小异。有些游戏据说都有数百上千年历史,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官兵捉强盗升堂打官司拉大锯抬轿子有些游戏口诀是江湖俚语或帮派切口。汇总一下,有近百种,最常见的有:躲猫猫、打雪仗、橡筋纸弹游击战、过家家、拉渔网、官兵捉强盗、拔河、踢毽子、跳绳、跳房子、跳橡皮筋、打陀螺、滚铁环、打沙包、骑竹马、找朋友、丢手巾、打弹珠、拍三角、扔飞镖……

这类游戏大都有竞技色彩,能锻炼身体的灵活性。有一些游戏是要动手能力,比如纸飞机、竹蜻蜓、风筝、水枪、雪橇、弹弓、火药枪,你的玩具做得越好,你取胜的概率就越大。

还有许许多多因季节、天气、环境条件随机玩的游戏,大雨之后,路边渍水,立马有孩子回去折了小纸船来漂流;下雪了,楼上楼下都在寻找竹片,钉在小木凳上,做一个临时雪橇;起风了,将纸片剪成镂空的长条,两头粘连起来成一个椭圆圈,在风中如坦克一样奔驰;把院子里的泥巴弄湿,做成各种器皿、动物、枪械或舰船;工地上运来了砖头,也成了大家做连倒排的好材料

对于孩子来说,几乎无处不是游戏,一堵墙、一棵树、一道楼梯扶手,都可以玩得不亦乐乎。甚至吃甘蔗,也能变成一道精彩的炫技游戏:三五个孩子各出相同的钱,三分或两分,买一根甘蔗,锤子剪刀布,决出先后,持刀者将甘蔗竖立,刀背压住顶端,然后迅速翻转刀身,趁甘蔗没有倒下,从上往下用力劈去,削掉多长的甘蔗皮,那一节就属于你,当即剁下,第二个接续,直到甘蔗被劈完。如果皮没有断掉或劈到中间劈不动了,就不算。高手有时会一刀从头劈到底,别人尚未动手,那根甘蔗就是他的了。

这些游戏,都没有大人教。孩子们来自各方,各人带来了自己的玩法,规则一说,大家认同,便开始了。各自又从哪儿学来的,一直是个谜。

游戏是讲规矩的,这就是孩子社会的规则。一个孩子一旦进入一个游戏,就得遵守,不能乱来,不能任性,不然的话,你就会被这个社会踢出去,这个“社会”只讲规矩不认人。不管你家富裕还是拮据,不管你的成绩好还是差,只要在游戏中,以上这一切都不起作用,只看你的本事和品性。特别是那种集体游戏,你要有合作精神,还要有技能,不然哪一边都不要

于是,孩子们在没有进入成人世界之前,已经在自己的童年社会中,学习着遵守规则,学习着与他人相处,学习着控制自己,学习面对失败以及失败带来的心理与肉体痛苦。我想,很多孩子都曾在游戏中经历自己人生最初的打击,都有过夜不能寐食不甘味的痛苦,当然更多的是游戏带来的快乐与新奇,还有童年的义气与友情。

可以说,游戏一直陪伴我们进入少年青年时代,才渐渐与我们告别。游戏是童年最真实的生活。没有游戏的童年,就像没开过花的原野。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迷人的童年游戏就悄没声地渐渐消失了,后来,不要说游戏伙伴,连兄弟姐妹都没有了。每一个孩子,除了学前班、兴趣班、素质班、补习班,除了钢琴、小提琴、电子琴,各种颜色的画笔,各种由成年人设计好的电子游戏电子玩具,以及入学后没日没夜的上课考试做作业,那些一代一代传承了千百年的童年游戏,早已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似乎再没有返回的可能了。

一个个在孤独、宠爱与压迫中长大的孩子,会成长为什么样的人呢?■

(腾讯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