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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治军 美国打仗的决心在急剧上升?
美国海军在南海进行所谓“航行自由行动”,奥巴马执政八年,一共进行五次,而特朗普一年就进行了五次。


当地时间2017年11月5日,日本东京,美国总统特朗普与横田空军基地内的驻日美军交流。(视觉中国/图)

(本文首发于2018年1月25日《南方周末》)

美国海军在南海进行所谓“航行自由行动”,奥巴马执政八年,一共进行五次,而特朗普一年就进行了五次。

“中美之间合作大于冲突吗?如果一个月之前你问我,我大体上认同这一观点,但这两份战略报告出台后,我的观点有所改变。”“特朗普底牌这么多,随便哪个打出来都会危及中国的核心利益。”

希瑟·麦克法兰的手机停机了,因为她没钱支付1月的话费账单。

“我说不出话来,只有悲伤和恐惧的眼泪。希望它不会持续太久,我是个被命运摧残的女人,只能靠吃拉面为生,祈祷到下个月依旧能吃上……”1月22日,希瑟·麦克法兰在她的社交网络倾诉着对美国政府关门的不满,她是460万美国残疾退伍军人之一。

1月20日,由于美国共和、民主两党在军费开支、移民问题上争执不下,未能就临时预算案达成妥协,美国联邦政府因此暂时停摆。

“政府关门”,没有哪类美国人会比现役和退伍军人及其军属那样受到的影响更大,从生到死,从钱袋子到药罐子,如同心电图般,跃动的数据成了直线。国防部约50万名文职员工无薪放假,为军人家庭补贴的杂货店关闭,退伍军人的补贴停发,军属托儿所停学,美军医院对军属的非紧急手术停止,伤残索赔的工作也停摆。

阵亡将士也不能免灾,国防部停止处理给军属的死亡抚恤金,通常来说,这些沉湎在悲伤中的军属,理应收到10万美元的抚恤金。

归根到底就一个字,钱。

“财政赤字高企,同时大幅减税并增加军费开支,特朗普政府如何匹配目标与手段,这将是重要的挑战。”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战略研究室主任樊吉社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临时预算案角力的另一面,是特朗普大幅削减环保等部门预算,不顾财政收入减少来谋求减税,唯有军费“逆势上扬”。

在樊吉社看来,国会将成为掣肘特朗普政治议程的重要力量。共和党控制参众两院,这本来有利于特朗普总统推进其政治议程,但其与参众两院共和党议员的关系非常一般,加之国会内的党派斗争激烈,特朗普政府的议程能否顺利推进将是问题。

虽心向往之,却力所不逮。“让美军再次强大起来”的竞选承诺言犹在耳,特朗普在战事和震荡中迎来执政周年。

当地时间2018年1月6日,美国马里兰州戴维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戴维营会见共和党国会议员,商讨2018年的立法议程,并出席新闻发布会。(视觉中国/图)

把中俄列为“长期战略竞争对手”

2017年12月18日,特朗普政府发布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明确称中国和俄罗斯“挑战美国国力、利益和影响力”。

2018年1月19日,美国国防部发布10年来首份国防战略报告。69页报告只有11页公开,明确指出“国家之间的战略竞争——而并非恐怖主义——是现在美国国家安全的首要关注点”,再次确认以中俄为主要对手。

“把中国排在俄罗斯前头,这是前所未有的。”军事科学院战争研究院外国军事研究所副所长兼美欧室主任林治远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如果站在更广阔的时间维度来审视,如今的美国军事战略处于一个极具历史意义的节点。

“这是美国对华焦虑感上升的集中体现,战略竞争将成为中美关系的常态,美国未来可能采取更多对抗性的行动,但竞争的加强绝不等同于回到‘冷战’。”樊吉社认为。

特朗普这一年并不好过,人事安排混乱、派系间政策竞争不断,这让外界预测其难以出台战略报告。结果在他执政的头一年,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就出炉了。“克林顿、小布什和奥巴马都曾试图在上任第一年发表国安报告,但最后都没能做到。”林治远说。

这两份报告将美国与中国的战略矛盾摆上台面,也让特朗普上任以来在军事领域的企图昭然若揭。在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左希迎看来,“特朗普在执政元年的动作主要体现在三点,提出‘以实力求和平’的原则,加强军备建设,以及调整国家战略的方向,把中俄列为‘长期战略竞争对手’”。

“战略不是全新的,而是一脉相传。”林治远说,美国战略重心向亚太转移,矛头针对中国,历届政府都如此,只是自“9·11”以来,美国政府的部署频频被打乱,哪里告急,哪里投入的精力就更大些。在他看来,历来是全球一盘棋的美国,如今打击“伊斯兰国”告捷,便可腾出手来对付中国。

“反恐是不务正业。”林治远说,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危急,不得不回归大国对抗的传统。长时间执行低强度的反游击作战,侵蚀着美军应对正规战争的能力。

“伊斯兰国”的黑幕落下。在左希迎看来,相比奥巴马,特朗普面对的恐怖主义威胁在下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使用军事手段比奥巴马要少,决心要小,“美国意在打赢所有类型的战争”。

“特朗普总统在用兵问题上会比较谨慎。”樊吉社说,信奉美国优先的特朗普,强调成本效益核算,不愿承担义务,而是主张让盟友承担更多责任,他对亚洲和欧洲盟国释放的信息非常清楚:“如果你们不努力,那就自求多福吧。”

“特朗普是在搞竞争战略。”林治远说,从“以实力求和平”到竞争战略,特朗普是在学里根的一些做法。里根原来推行的竞争战略,把苏联拖垮了,现在特朗普又要搞大国竞争,“我们得警惕,不能被美国拖垮”,林治远说。

如何驯服军队这只“怪兽”

“应区分特朗普总统和特朗普政府。”樊吉社指出,特朗普展现在媒体面前“乱说话”的形象,和特朗普政府的实际政策应该做个区分。

国防部长马蒂斯、国家安全顾问麦克马斯特、参联会主席邓福德和前国土安全部长、现任白宫办公厅主任凯利等巨头,组成了特朗普钦点的国家安全团队,其显著特色在于多是退役或是现役将领。

“他们知道战争意味着死亡、风险、军费。”在樊吉社看来,马蒂斯和麦克马斯特指挥过伊拉克战争,所以在处理朝核问题上表现非常谨慎。

而军人的果断作风,在有效执行力上展现无遗。2017年4月6日,美军对叙利亚一个空军基地发射59枚战斧巡航导弹,这是自2011年叙利亚危机以来,美国首次对叙利亚发动军事打击,也是特朗普首次向军方下令使用武力。樊吉社说,这与奥巴马政府不断为叙利亚划设红线的做法区别明显。

说干就干。那一晚,特朗普正举行国宴。当晚宴进行到吃甜点环节时,战报就呈送到了特朗普席前。

“特朗普政府国安团队的军人色彩比较重,这反而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在过去十几年美国一直存在的军政关系紧张。”在左希迎看来,小布什政府时期之所以连连发动战争,是因为其内阁中有一批好战的文官,把美国拖入一个“小鸡老鹰国”。而由于特朗普对军人非常推崇,所以他跟国家安全团队的关系密切,并且军人在战略上的专业性,也更容易让特朗普信赖。

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是由麦克马斯特主导起草,国防战略报告是由马蒂斯主导。左希迎介绍,麦克马斯特和马蒂斯都是能文能武,理论素养和战术素养都很好,所以他们在安全问题上有相当的共识。

马蒂斯、麦克马斯特和凯利,被外界视为是特朗普的“三驾马车”,据报道,他们甚至有一种默契,一定要确保有一个人在华盛顿,不能三个人同时离开华盛顿。

2018年1月22日晚,马蒂斯抵达印尼首都雅加达,开始为期一周的东南亚访问,之后他还将前往越南。他将分别与印尼和越南防长举行会谈,涉及南海问题。“马蒂斯就是来推销、落实新的国防战略的。”林治远说,国安团队理念上跟特朗普一脉相承,特朗普比较信任这帮人,而他们表现得也挺得力。

“现在大家看特朗普,大多戴着有色眼镜,不能低估特朗普。美国媒体在抓他的小辫,美国多种政治力量也在反对他,特朗普政府面临着比往届政府更多的国内掣肘,有时候不完全是他个人的问题。”在左希迎看来,特朗普的第一个任期,国安团队会越来越稳健。

“目前的国安决策机制,只能说没出大问题。”樊吉社则持保守态度。他认为,特朗普的国家安全团队是一个非传统团队,仍然不是像奥巴马执政时期那样按部就班、流程清楚的状态。由于建制派的抵制,特朗普任命的很多国安官员并没有多少联邦政府工作经验,在政策上的成熟度尚需磨合。

“现在美军对特朗普总统,总体是满意的。”在樊吉社看来,这应归功于特朗普给国防部更大的自由裁量空间。这和奥巴马执政时期截然不同,奥巴马总统对军队的微观操控备受诟病,国防部的任何行动,都要经过白宫,国防部几乎没有自由裁量空间,“这让军人非常不满”。

“特朗普敢于放权。”林治远说,特朗普让海军自行裁量,在什么时机进行所谓“航行自由行动”,而在奥巴马时期,都要一事一报。他说,奥巴马执政八年,一共进行五次“航行自由行动”,而特朗普一年就进行了五次。

美国对华的焦虑,已不再局限在文件中,更随着一系列军力部署向外蔓延。1月20日,中国外交部和国防部谴责美国“霍珀”号驱逐舰擅闯中国黄岩岛12海里内海域的行径。2017年5月24日,美军在南海美济礁附近,展开特朗普上任后首次“航行自由行动”。此后,美军动作进一步升级。

“‘航行自由行动’是一个重要的抓手。”林治远说,虽然“东海、台海、南海、朝鲜半岛”都是美国对华博弈的重点,但南海博弈肯定会加剧,“航行自由行动”肯定会加强,还会联合域外国家搞联合巡航,“特别是印度”。

而在左希迎看来,“航行自由行动”已常态化,非常稳定。美国践行“航行自由行动”起初政治效果很大,一旦常态化,它的战略收益就会边际下降。“随着中美危机管控机制逐步健全,南海形势总体是比较稳定的。但是在朝核问题上,有相当的不确定性。”

左希迎认为,中国应该重新思考朝核问题在中美关系中的位置。“中美之间合作大于冲突吗?如果一个月之前你问我,我大体上认同这一观点,但这两份战略报告出台后,我的观点有所改变。”

“特朗普底牌这么多,随便哪个打出来都会危及中国的核心利益。” 在林治远看来,“‘商人总统’随时盘算着要交易,台湾问题、朝核问题都是可以摆到谈判桌上做交易的。”

军事优先,让美军再次强大?

“媒体动辄说特朗普是冷战思维,其实这夸大其词了,特朗普政府的外交安全理念总体上是现实主义的。”左希迎说。对于外界扣给他的帽子,特朗普并不介意,在认定的道路上,他一意行之。

“最核心的是这些战略方针要落实到预算上,要突破紧箍咒——预算控制法案。”在林治远看来,两份战略报告更像是政策意图的宣示,实现的路径还不够明了,下一步出台的国家军事战略报告会更清晰一些。

2017年12月26日,美国2018财年国防授权法案经特朗普签署正式生效。根据该法案,2018财年美军费总额近7000亿美元,远超2011年预算控制法案“自动减赤”所规定的5490亿美元军费上限。特朗普上台后推行“美国优先”外交政策,认为“军事优先”是实现“美国优先”的实力基础,“让美军再次强大”是“让美国再次伟大”的重要前提。

自2011年削减军费以来,许多先进武器研发项目都面临资金不足的压力,有的被迫推迟,有的则被完全放弃。左希迎说,特朗普增加军费投入,符合现在美国对外部世界的评估。美国战略界逐渐形成共识,国防预算的削减,对美国军事力量、美国的信心都有非常大的损害。

“战略重心的转变,对各军兵种的影响是深远的。”左希迎研究发现,军费削减的时期,往往是军政关系紧张的时期,各军兵种在军费的配额上争破头。

军费增长受益的不单是宽松的军政关系,军工产业也是大赢家。“说特朗普是军工复合体的代言人,这是不公允的,很难用一个标签来框定他。至于他和军火商的关系,也不易判断。”左希迎说,商人出身的特朗普,自然明白军工产业复苏对美国经济有拉动作用。重建美军所支出的每一美元,都将自下而上地渗透到美国经济中。

国安报告提出,为了应对现有挑战,美国军队着重在三方面用力,其中一点就是改革美军的采购体系,使之效率更高,具备更强的财政承受力。林治远说,历届美国政府都有这毛病,国防项目膨胀直至实现不了,诸如陆军的未来作战系统。

在特朗普上任之初定下的防务政策目标中,“增加国防预算的利用效率”赫然在列。林治远认为,这场变革将以提高效能为核心,克服官僚主义,精兵简政。2018财年国防授权法案将副助理国防部长人数限定为48人,并将新设立的国防部首席管理官提升至国防部“三把手”,以提高国防部办事效率。另一方面,继续推动装备采办系统改革。“但国防部非常庞大,军工集团、军兵种的利益都纠结在一起,变革阻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