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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国女记者眼中的清朝皇后册封礼|温故
蕾丝·汤普森·西登是美国作家、记者、旅行家,1872年出生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1920-1930年间周游中国、日本、印度、埃及等地,留下大量采访札记和摄影作品。

  此文记录了清朝末代皇帝溥仪的皇后婉容的册封礼。郭布罗·婉容时年17岁,为宣统年间内务府大臣郭布罗·荣源之女,从小接受教育,读书习字、弹琴绘画样样精通。文中提到的第一次参加册封礼的外国人士任萨姆女士就是婉容的英文老师。

  辛亥革命之后,2000多年的封建帝制瓦解崩塌,虽然国家从君主制走向了共和制,但“大清皇帝辞位之后,尊号仍存不废,中华民国以各外国君主之礼相待”。

  因此,逊帝溥仪的婚礼仍是按照皇帝大婚的礼仪进行,民国政府也特准皇后的“凤舆”从东华门抬进紫禁城。1922年11月30日,皇后册封大礼隆重举行,婉容成为名义上的皇后。

  

  11月30日是美国的感恩节。这天上午,承毓朗贝勒福晋之恩,我来到皇后父亲的府邸参加册封礼。这是整个婚礼中最重要的环节。

  经过反复讨论,典礼的时间最终定在9点。对于来接皇后的侍从而言,这个时间点并不重要,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准时出现在了荣府的正门。

  门外摆满了红色和黄色的鲜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从皇宫一直排到安定门北皇后的家门口,观礼的人们很多都穿着紫色或者淡紫色的衣服,头上戴满了首饰,整个人群中洋溢着欢乐。士兵则将附近的街道和入口严密地封锁了起来。

  10名太监引导着我们进入府邸。为首的大太监穿着一件紫红色的礼服,边上装饰了一圈白狐狸毛,里面则是一件长袍,长袍的底边绣有七彩的斜花纹。他头戴一顶黑缎礼帽,帽纬是红色,帽顶是一颗宝石,帽子黑绒宽檐显得格外醒目。

  皇后11岁的弟弟也戴了一顶相似的帽子,帽子上镶嵌了一块3寸大小的宝玉,帽后面是小珊瑚和马鬃制成的穗。他的礼服是紫红色的毛边锦缎罩衫,后背的正中绣着一个很大的长寿标识。中国和日本把这当作至高的祝福。

  穿过几进庭院之后,我们被带到了一座院子里。院子里有一处席屋,墙壁和顶棚都是草席,柱子用红布包裹着,上面挂满了无数红色或金色的圆形装饰。

  象征新娘新郎的双喜装饰到处可见,参加仪式的每一位福晋的发饰右侧都戴上了这个标识。羊角灯笼垂着长长的流苏,上面写着“寿”字。到场的每一位达官贵人都是经过席屋到达皇后的房屋前。三叩九拜之后,退下。除了庆亲王可以进屋宣读皇帝的旨意外,没有人能再向前一步。

  现场参加册封礼的都是皇后的直系亲属,此外,还有12名宫女,6名太监,几个穿着粉色丝袍和浅蓝色罩衣的丫鬟,当然还有包括我在内的几个被特别邀请的美国女人。任萨姆女士甚至带来了她的母亲和妹妹。

  只有这些人目睹了一个格格如何成为一个皇后。这是数百年来,第一次允许外国女子参加皇后的册封礼,这也许说明了旧的秩序已经衰败了。

  护送皇后玺印的40名官员,现在也都在皇后屋外等候,也不能见到皇后。等着皇后的玺印被请出,带回宫交还给皇上。

  皇后的玺印方形,金质,大约6寸见方,厚3寸,纯金玺钮,印文为“皇后之宝”。婚礼的权杖也是纯金的,长度大约16寸,如意头为“心”形,杖身刻有象征皇帝的龙纹,杖中部一面为双喜,另一面为象征皇后的凤纹。

  玺印和权杖相当于我们结婚习俗中的订婚和结婚戒指。第二天早上3点,这两样信物将登上凤舆,由皇后带着一起入宫。

  

  皇后的弟弟和她的姨母们,众人的左侧是册封典礼上需要用到的供桌和用具。

  我在距离皇后本人不到三尺的地方,欣赏到了仪式的所有细节。午时过半,皇后恭敬地跪在内房台阶前的黄色垫子上,只见庆亲王一人手捧着黄色绸布包裹的皇后玺印,穿过垂花门,进入内室。此时的内室,供桌上已经摆好用来盛放玺印的神龛,神龛两旁装饰着金质的花朵。

  庆亲王将玺印放于正中位置。皇后随庆亲王进入内室,跪在供桌前,接过金册。金册上刻着:“郭布罗氏,荣源之女,以册宝立尔为皇后。”

  

  册封典礼当日的荣府,庭院内摆满了来自皇帝的彩礼。从左到右依次为:皇后的继母、二格格恒馨、皇后的姨母、大格格恒慧、皇后的弟弟润麒。

  整个仪式延续着满族的传统。庆亲王用了15分钟宣读完皇帝的册封诏书,随后他将金册交给皇后,从此刻起,她有了“宝皇后”的徽号。庆亲王又呈上象征皇家权力的如意,每呈上一件,皇后就必须在太监的搀扶下起身去接受,然后再跪下,再起身。

  因为头戴着跟宝塔一样的吉帽,所以她不能叩头,也无法弯腰行礼。皇后的吉帽的底座是一个餐盘大小的金板,底部是黑色的绸缎,上面有一圈红色的羽毛;中部为三层金色宝塔,顶端为一个小宝顶。吉帽从后部向下垂下5串珍珠,一直到腰,珍珠串中间用一圈透明的蓝色珐琅束着。吉帽整个高约11寸,重量大概有几磅。

  皇后在仪式上所穿的吉服由宫中特制,用黄色的绸缎制成,绣满了蓝色的凤纹和金色的龙纹。吉服下端装饰着传统的水波纹和七彩的斜线纹,四边镶着貂毛。外罩是一件无袖的披风,蓝色绣金,肩部还有一个小披肩。整套服装设计精巧,雍容华贵。

  仪式结束,宫女们纷纷退下,我们等到皇后脱掉吉服之后才离开。这是一场隆重的典礼,能够近距离见到皇后,令我兴奋不已。

  我还有幸参看了皇后居住的房间。这是一间中等规格的房屋,屋里有一个用砖或木头做成的很大的炕,是可供坐、卧的中式用具,长8尺,宽6尺,上面铺着红的绿的锦缎。

  炕上还摆放了一张用来喝茶的矮桌,床头摆放着一个美国制造的汉白玉时钟——放在这样一个纯中式风格的房间里,显得非常突兀。

  毓朗贝勒福晋带我参观了皇后的嫁妆,有的用黄绳绑在红漆桌子上,有的放在木质的大箱子里,堆满了院落。嫁妆种类繁多,各式各样的金银器具、金银首饰,有的上面还盖着丝绸。还有成捆成捆的绸缎、织锦、绉纱、刺绣,薄的夏天用,毛边的冬天穿。

  玉石、碧玺、翡翠等戴在头上的、脖子上的、手上的,不计其数。瓷器、象牙、漆器,大大小小。鞋子各式各样,与衣服相配的手帕一摞一摞。此外,还有龟甲、麝香、香料,等等,真是数不胜数,令人眼花缭乱。

  在中国,嫁妆非常重要,而嫁妆的包装和嫁妆一样重要,摆放还要依据特定的星象。为此,皇后的亲属们前前后后忙碌了好几个月。

  准备嫁妆的过程要非常地小心谨慎,每一个步骤都需要星象相合的家族成员来做。每一件物品都要精心包装好之后,放进箱子里。皇后入宫之时,陪嫁队伍将走在队伍的前面。

  皇后的姨母恒慧格格告诉我,头一天晚上,她为了给皇后准备梳妆用品,一直忙碌到凌晨2点。皇后的所有梳妆用品,每一瓶胭脂,每一包香粉,每一罐眉黛,都要在星象合适的时候分别包起来,装进金漆大箱子。

  现在,清朝已经灭亡,宣统皇帝赐给皇后的物品的价值只有4000银元。即便如此,这场婚礼还是花费了50万银元,这些钱大部分来自保皇派、政府官员以及前清大臣。

  一份公文记载了彩礼的数量:

  婚礼当日,内务府要备齐100两黄金,10000元银元,1个金茶杯,2个银茶杯,2把银壶,100匹丝绸,2匹马并配马鞍,赐予皇后家族。

  赐予皇后双亲40两黄金,4000元银元,1个金茶杯,1个银茶杯,40匹丝绸,100匹布,2匹马并配马鞍,2套官服,2件冬衣,1条腰带。

  赐予皇后兄弟每人8匹丝绸,16匹布,1套文房四宝,打赏下人银元400元。

  毓朗贝勒福晋却对我说:“皇后的彩礼简单得像是打发乞丐。”在中国,嫁女儿就相当于卖女儿,所以,新娘的家庭都要得到应有的补偿。即便是在西方社会,男女在婚姻中的地位也是不平等的。新娘的家庭认为,婚礼的排场必须和家庭的地位和财富相适应,否则就很丢脸。为了维护脸面,很多家庭可以说是倾其所有。

  仪式之后,我们回到房间等着皇后。年轻的皇后轻声步入房间,引起了一阵小的骚动。

  皇后戴着满族传统的旗头,正中间是洁白的百合花,两旁是很多美丽的珠子,头发向后梳紧,在脑后用镶有珠宝的卡子固定在黑缎架子上,再配上用来装点的宝玉、碧玺等宝石,无比华丽。我对皇后的旗头大加赞赏,她却微笑着对我说:“你肯定不喜欢,戴着太沉了。”

  按照中国的算法,皇后今年17岁,她身段婀娜,像风信子一样风姿绰约。她走过来,伸出消瘦冰冷的手,用英语跟我打招呼:“很高兴认识您。”

  皇后身穿丝袍,淡紫色的袍子上绣着蓝色的牡丹,衬托着她修长的身材。她微笑地看着我,气质端庄大方。说实话,皇后很漂亮,可以说是倾国倾城,精致的鹰钩鼻,圆圆的脸蛋,光滑的皮肤,配合着恰如其分的胭脂和口红,显得楚楚动人。

  皇后英语不太好,没有跟我说太多话,只是跟我握了三次手,十分的温文尔雅。在那些衣着华丽的福晋们中间,人很难认出她。

  这时,大太监进屋,请她移驾到席屋接受太监们的跪拜。皇后结束了和大家的寒暄,坐到门前专门为她准备好的椅子上。20名太监在离她60尺远的地方,整齐地磕了9个头,然后退下。

  皇后坐在那里,雍容高贵,曲线优美,像极了中国古画中的女神。跪拜结束后,她又回到屋里,我得以为她一家人和摆在供桌上的信物、陪嫁品拍了几张照片。

  虽然我还想多为皇后个人拍几张照片,但已经不可能了,对我而言,能见到皇后已经算是破天荒的事了。今晚之后,皇后就将从这个家庭的精致小百合,变成皇宫里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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